大梁青书录(76)
皇帝听闻大皇子的消息后大怒,命蔡烨速速查清真相,又命羽林卫扩大范围继续搜寻公主和驸马的踪迹,所有围猎的大臣均被软禁在云台行宫,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
皇后匆匆赶到大皇子宫殿,一步入寝殿,就见到太医院院首章太医正在为大皇子行针。他身上的血衣已被换下,赤/膊着上半身,几处刀伤均已上药包扎。整个人毫无血色,隐隐透着死气。
皇后静静地站了会儿,不便打扰章太医,便轻声询问一旁的药童。
大皇子身上受了多处刀伤,好在都是皮肉伤,刀口不深,但失血颇多。眼下最难处理的是他掉落悬崖后,腹部重重磕在峭壁上,五脏恐怕受了损伤,需要等章太医行完针才能知道情况如何。
皇后蹙眉思索片刻,面色紧绷,眼眶微微湿润,她努力克制不让心里的悲伤涌出,转身走出了寝殿。月光重新打在她的身上,清冷的光晕照亮繁复的凤袍,夜间的微风想要撩起她的发丝,可她的头发早就一丝不苟地梳成了发髻,只有步摇上的金珠,微微晃动。她脸上的情绪尽数褪去,抬头看着那清冷的月光,轻声吩咐下人传大皇子妃前来照料。
仪仗回宫殿的路上,静的可怕,只有一行人的脚步声。
突然,皇后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关键,命人停下仪仗,她下了凤辇,松开贴身宫女明叶的手,转身向皇帝所在的大殿走去,下人们准备跟上,被她制止,只身一人前行。
黄忠见皇后一人前来,心中疑惑可面上却不显,笑着行礼。皇上此刻正在心烦,关照过他任何人不见,他刚替皇上找个借口将皇后拦下,可还未等皇后回他,殿内声音响起,“请皇后进来。”
黄忠忙一脸讨好的迎皇后进殿,退走前匆匆瞥了一眼皇上的脸色,便顺手将殿门关上,自己则和所有内官退到两丈开外守着。
皇上本一脸疲惫的揉着眉心,听到殿门关上的声音才抬眼定定地看着皇后,墨色的双眼分不清什么情绪,似乎有太多要说,可话到嘴边却只有一句:“你来做什么?”
皇后站在殿中,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行礼,只淡淡地看着上座的人,脸上是外人看不到的寡淡疏离。
良久她终于开口道,“你何必等到现在才赶尽杀绝?”
这句质问像是一只冰冷刺骨的箭矢,精准击中皇帝七寸,瞬间摧毁了他经营多年建立起来的威严。
“大胆常氏!你以为是朕?”皇帝气得脖颈发红,怒目瞪着皇后。
又是这种眼神,当年她知道那件事后,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若不是自己最终成了九五至尊,这种眼神恐怕要承受一辈子。
这些年人前做戏,让他险些忘了,其实皇后从来都是如此!她从来都看不起自己这个丈夫。
这种不屑中带着嘲讽的眼神,让他仿佛又回到了曾经要看人脸色,委曲求全的日子。
羞愤不堪的情绪扑面而来,将他的理智瞬间摧毁。
皇帝的拳头死死地捏着,气血上涌,喉头似乎尝到了一丝腥甜的味道,然而下一瞬,他突然释怀了,背靠龙椅,开口冷笑道:“说起来,这么多年朕还没谢谢你,替朕将安乐抚养成人。”
皇后面不改色,然而掩在袍子下的拳头却死死地捏着,良久她语带讥讽,开口道:“这么多年不敢立太子,你是怕当年的事重演吧?呵……弑父杀兄,萧允祯你可比你父兄狠多了!”
“你!”皇上脸色巨变,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后。
皇帝还想要说点什么反击,可是对方已经甩袖离去,全然不顾身后之人。
皇后一路疾行回到自己寝殿,殿门关上她才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脆弱情绪,跳动的光线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那些不忍回想的画面一一浮现,痛苦的情绪就像万千虫蚁,啃食着她的骨血,她死死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响,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回忆的苦楚让她再也无力支撑,身体软软地顺着殿门滑下,和眼角的泪一样,最终落在冰冷的地面,在黑夜中消逝。
良久,她才重新整理好情绪,起身坐到梳妆台前。
修长的玉手轻轻拉开精致的抽屉,里面放了一支看上去极为普通,甚至还有些丑陋的木簪,她将木簪轻轻拿了出来,手指在抽屉边缘一按,咔哒一声,是机关松动的声音,翘起的隔板被她拿出,那底下,是一块玄铁令牌,上头印着一只展翅翱翔的鹰。
这梳妆台,是她当年出嫁的嫁妆中最不起眼的一件,可对她而言,却是最贵重的一件。她出宫的次数不多,但只要是出宫几天,她必然会把这个梳妆台带在身边,对她而言已经是一种精神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