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墨(170)
他抽出身边侍卫的剑,送到她手中。
跪坐在地的老怀王早已奄奄一息,但他还是仰起头,发出邪恶的笑声:“傻儿子,难道这样她就会原谅你吗?”
萧允墨的目光转向他,阴鸷的杀意简直要将他碎尸万段:“闭嘴!你以为我留你苟活,只为了她么?我不但要你尝遍我受过的苦楚,我还要你亲眼看着我将唾手可得的皇位让与他人,看着你精心谋划的一切土崩瓦解,看他萧允祺坐稳江山、子孙满堂!”
萧敬逸再也笑不出来,他嘴角抽搐,声嘶力竭:“处处与你父亲作对,究竟能得到什么!”
萧允墨怒极反笑:“我还能得到什么?既然你不让我得到我想得到的,那你想要的,我也不会遂了你的意。”
萧敬逸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癫笑出声:“皇位,至尊的权力,难道还不够?萧允祺现在拥有的,本该是你的,你却为了这个野丫头,沦落到这副田地。坐拥天下,什么样女人的没有?她……”
萧允墨咆哮起来:“是!什么样的没有!所以死了我娘一个,又算什么?就是儿子,不也是想生几个便生几个!别说的好像你做一切都是为了我,你自己想当皇帝,与我,没有半分关系!”
萧允墨转过身,神志几乎癫狂:“祁时安,你还在等什么?杀了他!杀了他!”
祁襄提着长剑,走到萧敬逸面前,低头望着他,宛如七年前他在此处望着自己一般。
七年之隔,刀俎鱼肉,乾坤颠倒。
“你可知道,我所报何仇?”她的嗓音比地牢的湿气更冷。
萧敬逸不屑地“哼”了一声,并未答话。
“那你听好了,负责梁王那趟镖的震威镖局的当家,正是家父,余震嵩。”
萧敬逸眼中的轻蔑之色更甚:“蝼蚁之死,象之咎乎?”
她的剑瞬时贯穿他的身体,话音一字一顿:“我说了,是余—震—嵩。”
她拔出剑来,再刺进去:“这个名字,你记好。”
“还有,我的名字叫,余—薇—娘,到了地府,记得与鬼差说清楚。”
再一次、又一次……直到那龙纹补子上布满一个个血窟窿。
她嫌恶地将剑丢到地上,望着倒在一片暗红的污秽之中的尸体道:“到头来,还不是死在蝼蚁之手。”
祁襄从牢房中走出,抬头看了看此时已然恢复平静的萧允墨。
她一时无言,却听他道:“保重,襄儿。”
心上仿佛被人挖了一块,她愣了愣神,才道:“殿下也是,多保重身子。”
她垂下眼帘,生怕再多看他一眼,又要落下泪来。她加快步伐,离开了那座地牢,离开了晋阳王府,骑上一匹快马,往南方飞驰而去。
一个多月后,春日和暖,祁襄正在秦淮河畔边听昆曲边饮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近旁。
“祁姑娘。”许年一袭黑衣,脸上一如既往挂着丧气。
“怎么了?你家殿下又后悔放我走了?”她轻摇折扇,语气轻描淡写。
“殿下已向皇上启奏,说他重病缠身,不再理朝廷事务。”
“他病了?”她微微抬眸,却又将目光移向戏台。
“殿下安好,姑娘不必担忧。”他从怀中掏出一串钥匙,并一块玄铁令牌,“殿下人已然不在府中了,特命我告知姑娘,今后怀王府钱财田产,悉数交由姑娘处置,七百暗卫也任凭姑娘调遣。殿下远游四方,暂不会再回王府,姑娘若想念祁延公子,大可回去看望。”
祁襄瞟了他手里的东西一眼:“我要他的钱和兵做什么?”
许年面无波澜:“殿下吩咐了,若姑娘不要,东西扔了卖了,人遣散了便是,总之,任凭您处置。”
“这怎么成!”她脱口而出,一想到最近确实不曾发现怀王的眼线在暗处跟着自己,心里竟空落落的。
她将钥匙和令牌收起,又瞟了许年一眼:“你呢?你也归我管了?”
“不归。”
“那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他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冷哼,转身离去。
须臾,祁襄听见有人叫了一声“相公”,她一回头,只见一位肤如凝脂的美妇人挽起许年的的胳膊,察觉到祁襄的目光,她盈盈笑着福身,嗓音浸了蜜一般甘甜:“姑娘好。”
“啊……夫人好……”她脸一红,心里却呐喊着:许年!他凭什么?!
又坐了一阵,只觉戏文都听不进脑子里,怪没趣儿的,她起身朝酒楼外走,经过一座石拱桥,迎面走来一个卖花小贩,那人一见她便笑开了,道:“姑娘买花吗?新摘的月季桃李杏,入妆插瓶两相宜。”
只见他拿出一支乳白的杏花,递到她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