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墨(187)
祁襄朝林策递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地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金子,往驳船上一抛。
当啷啷——金块在斑驳的木船板上滚了一段距离,落在那人身旁。
金子的光芒即刻照亮了那人的眼,他先去抓那闪光之物,然后一弹而起,奴颜卑膝的样子简直像换了个人:“几位大爷这边走,我这就带你们去见咱大当家。”
船工将他们带至一座大船之中,这座渡口的漕帮首领是个有些驼背的矮子,其貌不扬,一对浓密的吊梢眉倒是分外惹眼,听那名船工说了他们的来意,他一下下抛着手里的柑橘,皮笑肉不笑地问:“不知几位有什么大生意跟我谈呀?”
祁襄朗声答道:“对您来说,稳赚不赔的买卖。”
“哦?”一侧的吊梢眉愈发高扬,简直要从那狭窄的脸盘子上飞出去。
“我们有一千斤精米,要找条销路,不知大当家可知道什么买家?”
“精米?”他目色微沉,“这个节骨眼上,你们手里居然有粮?”
祁襄冷冷一笑道:“很奇怪么?我怎么听说,前段时间,才有人从你这里走了一批粮呢。”
大当家用力一拍黄花梨木座的扶手,船舱两侧站立的漕帮打手纷纷拔出刀来,将三人围在其中。
座上之人大喝:“尔等到底是什么人?来此所为何事?”
林策稳稳上前一步,亮出腰牌:“刑部办案,问你的话,若不肯在这里答,便去衙门回话吧。”
吊梢眉的大当家略略吃惊,但到底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平头百姓,显然不会就这样被唬住。他示意左右放下兵刃,两手一摊,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来:“大人,我们做的都是正经买卖,靠一身力气换点辛苦钱,可从未有作奸犯科之事呀。”
林策冷哼:“方才一提到近期有人找你运粮,你便如此激动,可见是确有其事,你倒是说说看,究竟是谁找你运的粮,那批粮又被运去了哪里?”
吊梢眉不紧不慢地剥起橘皮来,他的手指也又短又肥,却无比灵巧,三两下将那橘红的果儿从褶皱的外皮里褪了出来。
“哪有运过什么粮啊,大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延州府现下闹饥荒呢,连朝廷都没有像样的救济粮发下来,更别提咱们了,兄弟们早记不清,上一次见白花花的大米是什么时候了,是不是啊!”
“就是就是!”四周站着的打手们也高声附和起来。
林策怒道:“没运过?没运过你方才激动什么?”
祁襄这时开了口,语气平和,脸上还挂着一丝笑意:“算了大人,既然大当家不想跟咱们做生意,咱们也就别勉强了。”
她朝林策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带头朝船舱外头走。吊梢眉手下的人仍站在原地挡住他们的去路,她杏目一瞠,沉声道:“还不滚开?”
面前两名大汉被她的锐气一震,赶忙去看他们帮主的眼色,只听吊梢眉阴沉的嗓音在脑后响起:“行了,让他们走。”
祁襄跨步上前,从二人让出的间隙大摇大摆走出了船舱。
第94章 【玖拾肆】珍宝船“律例赶不上人心叵……
回到岸上,林策面色阴沉,对吴奉言道:“即刻叫人把他们带回衙门去,我要细细审问。”
祁襄淡定一笑:“大人别着急,
这些漕帮人与匪类无异,那个大当家,必然是衙门的常客,用一般的手段根本不可能让他吐实话,更何况,咱们手里还没什么证据。大人信我的,如果不出意外,他今晚定然会有动作。”
林策将信将疑,却还是说:“那就等过完今夜再抓人,奉言,你找人盯着渡口的动静,这帮漕匪有任何异动,速来禀报!”
入夜后,回客栈稍作休息的祁襄再一次来到府衙,林策和吴奉言也早已换了黑色衣衫,在门口等她。
他不似平日簪冠或戴乌纱,只用网巾束发,髻上插一支黑檀木簪子,衣裳换了,脸上那股子官气也消弥了八分,看上去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祁襄打量了他一番,笑道:“大人这身打扮,差点没认出来。”
林策清了清嗓子,转过头去:“走吧。”
三人在夜色中往渭水河边走去,走了片刻,吴奉言问:“祁姑娘,你怎么会刚好也来了延宁?”
“说来巧合,这龚知府的丧事,让我们归鹤坊给接了。”
“那还真巧。”他挠挠头,仍觉不对,又问,“可是……这么远的生意,也要你亲自来做么?”
祁襄只得搪塞道:“嗨,刚好是朋友介绍的,不好拒绝嘛。”
“哦……”吴奉言虽然点着头,但脸上仍旧存着狐疑。
林策打断了他的好奇心:“还没来得及问你,那个谋杀亲夫案,皇上最后如何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