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墨(37)
她朝他走过去,拍了一把挂在他胳膊上醉得不省人事的祁延:“喂,醒一醒,连喝酒都不行,丢人。”
萧允墨一伸手,那把匕首贴着邓有章的脸颊飞过,插入他身后的柴火堆中。他腿一软,坐到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他们拖着祁延上了马车,整个车厢很快被这小子的鼾声填满。
祁襄歪头看着他四仰八叉靠在位子上的样子,目光变得柔软:“废物是废物了点,但真是被养得不错,殿下费心了。”
萧允墨苦笑:“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埋怨我呢?”
“自己的弟弟是个什么成色,我心里还是有数的,他不成器,怪不得殿下。”
沉默片刻,萧允墨又问:“为什么要管那穷书生的闲事?”
“我这人有个毛病,见不得人犯蠢。”她的目光从祁延身上移到他脸上,方才那一瞬的温柔已然褪去八分,“而且,他也给了我想要的情报——麓风书院,确实有问题。”
已入深秋,夜晚的凉风自小窗灌入,祁襄下意识拢了拢领口。
“哎,光顾着办正事,今晚没喝够。”她搓了搓手,轻轻蹙眉。
萧允墨挪了挪位置,坐到她身边,直接将她揽进怀里。祁襄这次没躲,反倒将头自然地靠到他肩膀上。像是受了莫大的鼓舞,他又飞快将她的双手拢进掌心。她的指节冰凉,他的手心温热,他们在寂静中微妙地交流。
过了很长时间,萧允墨才说:“在肃王府那日,你从我嘴里讨酒喝。”
“还有这样的事?”
“有。”
“什么酒,那么香?”
“不是酒,水而已。”
“啊?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你占我便宜,你亏什么?”
“殿下房里有好酒,是不是?”
萧允墨吸了口气,吐出一个“嗯”。
祁襄的指尖挠在他的掌心:“王爷居然不请我去了?”
又是短暂的沉默。
“想请你去,但不想让你喝酒。”
“哦?那殿下说说看,你房里还有什么好东西可以请我去看?”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道:“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回到王府,萧允墨遣许年将祁延扛回房去,祁襄跟着他经过一群守卫,大摇大摆进了正堂后头的“听竹院”。
院如其名,步道两旁满种修竹,秋风扫过,竹叶沙沙作响,其声远近可闻。这院子也同当年世子府的格局一模一样,祁襄离开世子府前的一年里,时常宿在萧允墨房中,此时仿佛故地重游,不免有些感慨。步入正房,绕过屏风后便见墙上挂一幅竹林图,她禁不住多看了两眼,因为那幅画正出自她本人的手笔。
“画得一点也不好。”她撇过头去。
“那你再画一幅就是了。”
“五百两。”
“成交。”
祁襄嘻嘻笑开了,眸子里映着烛光。进到里间,她忽然回头望着他,一脸天真地问:“是该我给殿下倒茶还是殿下给我倒茶?”
萧允墨翻了个白眼:“你觉得呢?”
“王爷房里没人伺候,按说该是小的给您倒才对,但小的今日又是客……”
“本王不喝茶。”萧允墨被她念得头疼,在榻上坐下,手臂往小几上一撑,看着她问,“使了这些手段来本王房里,究竟想看什么?”
祁襄莞尔,步履轻盈走到他面前,上半身微微倚在榻边,指尖捻着他衣领上的刺绣,低声道:“难道就不能是想看看王爷你?”
萧允墨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大手一扬,揽住她的腰,让她坐到腿上,又捉住她那只不安分的手道:“襄儿,你真当我这般好骗么?”
祁襄仰起头,在他耳边轻笑:“没骗你。”
她的呼吸吹在他的耳畔,他目色深沉,钳着她腰身的手收得更紧,低头欲吻她,她却灵巧地翻过身来,一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占据了主动的位置。
她抬起头,眼中氤氲着一股水汽,她的唇轻轻贴上他的,下一瞬间,他倒头靠在她肩上,失去了意识。祁襄紧紧拥住他,说话声轻得只有自己听得见:“真没骗你,怀王殿下。”
她站起身,让他躺到榻上,指尖抚了抚他不见血色的脸庞,语气温柔:“殿下好梦。”
接着她将手上捻着的那根银针收回身上的布袋里,径直走进卧房,果真里头和她印象中的布置也是一模一样。床前有一落地烛台,她摸到烛台架上一处凸起的雕花装饰,轻轻一拨,感到烛台松动,她将整个烛台往下一按。
数着地板下传来的齿轮声,她缓缓转动烛台架,时左时右,终于在转到某一下时,房间一角的地面开始移动,一节通往地下的楼梯显露出来。
真是一点都不带改的——祁襄心想。她拿了一支蜡烛,迈着悠闲的步子走下去,怀王殿下的密室不像孙公子家的,并没有什么金银珠宝——毕竟那些东西他压根不必藏着——只有一个个架子的文书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