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墨(39)
她的指尖轻轻碰触他脸上的皮肤,又瞬间弹了回来,身体止不住痉挛。她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尖叫出声,那一刻,充斥她脑海的并不是如山如海的恐惧,而是一个令她自己都震惊不已的念头。
她无声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其他人都已睡下,她的目光定格在弟弟的脸上,她招呼他过来,然后,她开始脱那两具尸体身上的衣服。她的手又稳又快,脱下那个较小的孩子的衣服,立刻又去脱自己弟弟的,为弟弟换好衣裳,如法炮制,自己和那个大孩子换了衣服。
弟弟在那衣服里扭动着身体,很不自在:“阿姐,我不想穿死人的衣裳……”
“闭嘴!不想被流放的话,就乖乖听话!”
她为那两人穿好衣服,吩咐弟弟和她一起将他们拖到了原本自己所在的位置。
第二日天明,官兵便来押流放的犯人上路了。账房周掌柜和镖师陈伯远远看见了换了衣裳的余薇娘姐弟,他们与她对了一个眼神,忽然抱起地上的两具尸体痛哭流涕:“二位小东家!我们对不起当家的!……”
哭了一阵,他们被官兵强行拉走,又过了一刻,两个孩子的尸体也被搬走了。
她紧紧拥着弟弟,注视着裹尸体的麻布袋消失在牢门外的转角。那一日起,世上再无余薇娘。
五日后,她和弟弟随一批官奴被送入晋阳怀王府。这时她已有了新名字,在籍册上,她叫祁襄。
或许是因为怀王世
子年少的原因,和他们一起送来的还有十多个孩子。他们被排成一排,带到世子殿下的宫苑。
在院里站了好一会儿,从殿门里出来一人,对领着他们那个管事的说:“世子殿下只要一名伴读,但须得要会武艺的。”
那管事的朝他们问道:“你们谁习过武?”
除了祁襄,还有四五个男孩都举了手。个个都比她身强体壮。
就在这时,从殿内走出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他的衣袍上绣着精巧的麒麟,头戴金簪,半披长发;他的皮肤胜雪,瞳仁却沉如星夜,一双剑眉轻蹙,冷冷瞧着他们。
下人搬来一张椅子,让小世子在门廊上坐下,他招呼来传话的那人过去,对他耳语了几句,那人又走过来,对他们说:“殿下有旨,你们互相切磋切磋,谁赢到最后就选谁做伴读。”
一个身材魁梧的大孩子率先站了出来,他三两步走到祁襄面前,一脸轻蔑地说:“你说你也能打?”
“嗯。”
“那来吧。”
祁襄鄙夷地看了看他,点点头。这家伙怕是想捡个最软的柿子捏,给旁人立个下马威。
他们在院内空地站定,大个子猛扑上来,祁襄接连躲了几拳,一闪身,绕到他身后,勾拳在他后腰一击。大个子一踉跄,吃力转身,抡着拳头又扑上来,祁襄左手钳住他的胳膊,右臂奋力一挥,一拳打在他脸上,他朝地上吐出一口血,怒目圆睁,毕竟有力量上的优势,将祁襄甩出去半步远。
“臭小子不知好歹!”大个子显然被激怒了,脚下的步伐比方才快了一倍。祁襄被他追得连连后退,眼睛始终盯着他的拳头,等他露出破绽。他们退到庭院边缘的假山石处,祁襄冷不丁变换了脚步的方向,大个子张开双臂,也猛然转身来擒她。她瞅准空档,飞起一脚踹在他肚子上,他一个没站稳,倒进栽着矮松的卵石堆里。
祁襄没给他喘息的机会,一跃骑到他身上,一手扣住他的脖子,另一手拳头举在空中,厉声问:“你可认输?”
大个子动弹不得,脸上又挂不住,僵持了一会儿,才悻悻吐出一句:“好,我认。”
祁襄松开他,从地上站起,朝庭院中间走去。那大个子猛一打挺,捡起一块大鹅卵石,朝着她的后脑抡了过来。听见风声,她一回头,伸手去挡,眼见偷袭不成,他另一只手飞快出拳,打在祁襄脸上。
重重挨了一记,祁襄只觉一阵耳鸣,嘴里尝到一股咸腥的味道,鲜血从嘴角渗下来。昏沉之中,她看见大个子还要出手,却听见远处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
“行了。”
他们双双停手,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小世子端坐在门前,面无表情。他对身边的仆从说:“我不喜欢作弊的人,将他给我赶出去。”
他话音刚落,几名侍卫摸样的人便走了过来,将那大个子拖了出去。
祁襄默默起身,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转向其余几人,问:“下一个是谁?”
不到一炷香的时辰,祁襄已然将那几人都打服了。
“你过来。”那小世子这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台阶边上。
祁襄走上前,带他们来那名管事的在一旁催促道:“那是世子殿下,还不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