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软香毒(228)+番外
……
推门进去, 映入眼帘的就是满地狼籍。桌椅碎瓷散了一地,铺地软毯上许多处黑污,右侧隔开里间的屏风也歪了, 屏风之后层层厚重纱幔,细碎低弱的抽泣似有若无,掩藏在最深处。
拂开坠地软纱,幔后孱弱人影逐渐清晰, 碎泣钻入耳窍。
女娘只穿了薄软的丝袍,凝脂一样流动的柔白熨帖拢裹起瘦削的身体,一路淌到地上,如瀑长发全部散着,赤着足,扶着床边雕花玉柱,微微躬着身。
半伏半靠,低声哭泣着,摇摇欲坠。
似乎听见了又有人进来的动静,泣声刹然收紧,一伸手,抓住床榻上的软枕就往后扔。
“出去,出去……!”哭得太厉害,病又还没好,连声音都很弱,上气不接下气。
闹到现在,手腕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软枕也没扔出太远,轻飘飘落在几步外。
然而身后的人却没有像之前一样好言劝慰,而是一言不发,只响起托盘落到檀木桌上的清响。
随后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令人不安的死寂,暖黄烛光下,壁上的阴影拉扯着变化,逐渐延长,缓慢覆盖。
玉怜脂有些疑惑地顿住,慢慢转过头,她眼眶鼻尖都哭得殷红,泪珠还在往下掉。
视线倏然触到男人不知何时逼到最近处的高大躯体,周身猛地一颤。
抬起头,谢砚深正冷冷盯着她,深黑眼眸里只有寒冽,戾怒。
“砚……”突如其来的惊吓,身体不由自主向后瑟缩。
她的背后就是拔步床的松寿围屏,其实动作并不大,然而男人的眉心猛地拧起,暴戾的情绪骤然显露在面上。
迅厉捏住她的肩头:“你又想耍什么手段?”
他握得很紧,玉怜脂根本挣扎不得,小臂抬起,扯着他的衣袖,吃痛泛泪:“什么,什么手段……砚郎,好疼……”
谢砚深盯着她,脖上的青筋因为压抑怒气而暴起,寒声:“你不就是想用苦肉计让我来见你吗?我来了,你还想做什么,说。”
玉怜脂脸色无比煞白,声音都在发抖:“不是,我不是……”
“不是?那你方才在闹什么?”躯体紧绷,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
“砚郎,砚郎你别这样……“她哭得更凶了,委屈极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醒了之后,一直瞧不见你,我害怕……”
颤抖的尾音还未收尽,她的呼吸猛然一滞,身体被极为强硬的力道狠狠拉近。
“你怕?”谢砚深忽然笑起来,那笑带着让人胆战心惊的冰冷暴怒,
“你服毒的时候怎么不说害怕?你自戕的时候怎么不说害怕?如今不过是醒了见不到我,你反而怕了?”
“怎么,我在你眼里原来那么紧要?”
一声一句的沉怒逼问。
玉怜脂忍不住瑟缩,甚至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那你还要在我的面前自尽?!!“暴怒的厉吼猛然炸响,轰然如雷鸣,极度凶烈恐怖。
毫无防备地,她顿时吓得呆住了,眼中是深深的恐惧。
谢砚深一个字一个字地盯着她问,他的眼神像是下一秒就要把她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
仿佛心髓都要被这股可怖的怒气刺穿,玉怜脂的脑中刹然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身体僵硬着,说不出任何话,泪水汹涌地流。
从族庄的那个晚上开始,谢砚深心里压着的焦躁狂怒事实上不断地在积重,没有任何发泄的出口,一直到今天玉怜脂醒过来。
只不过他的自制能力极端惊人,甚至可以说是恐怖,所以他短时间内强行把这股堪称狂暴的愤怒压制了下去,不仅冷静地下令处理掉了玉怜脂截杀护国公府所遗留的残局,也利落解决了谢滨和高眉湘的问题。
与此同时,朝局的动荡他正处于中心,护国公和承王逃往青州,一旦发生叛乱,后果不堪设想,他作为官职最高的武将之一,这些天除了处理各个大营繁重的军务,每日还要入宫密论围剿叛贼之策。
在这样的境况之下,一件又一件事从无间断地沉重压过来,让他可以短暂地从那股摧人心魄的焦急惊怒中脱离出来,然而一旦稍微停顿,玉怜脂满身鲜血在他怀里自尽的模样就立刻占满他的眼前,连深夜的梦里都是。
逐渐地,失去她的惊慌、见到她自尽的难以置信、她还活着的庆幸……全部变成了愤怒,接近疯狂的愤怒。
她强闯谢氏祠堂,在谢氏列祖列宗的灵位之前造下杀孽,欺他骗他,利用他,算计他,而他那晚不过是没有立刻回应她,她就毫不犹豫地走上绝路,连半点余地都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