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善淩没有推拒,看起来不是出于倨傲,而是此时他对一切都没有兴趣,懒洋洋地不想多说一句话,因此让他坐他就坐了,大概让他起他也会起,让他一直跪着他也就一直跪着了。
原本皇帝想开门见山的,被他这副样子唬住,不由得声音都柔下来几分,寒暄道:“裕帧近日怎么样了?朕每日都问了去看他的太医,说脉象还算平稳。”
谢善淩垂着眼眸,轻声说:“死人的脉象也很平稳。”
“说什么胡话呢!”皇帝啧了一声,看着他这要死不活的样儿,终究没了脾气,叹道,“倒没想到你有如此真心……”
谢善淩耷拉着脑袋,没接话。
皇帝想了想,说:“料你也没心思多待,就早点问完你话,你再回去守着吧。”
谢善淩这才又出声,短促地应了下。
皇帝视线扫过其他三人,落回谢善淩的身上,说:“将灵说他当年诈死一事是四皇子从中襄助才得以脱身,因为事涉到你,朕就叫你来问问。”
谢善淩过了一小会儿才缓慢地回答:“有或没有,我都不知道。当时我昏昏沉沉,没注意。若我知道……”
他没往下说,可在场的人都知道后面是什么。
“朕想也是,只是终究叫你来问问方才周全。”皇帝说着看了眼顾裕泽。
顾裕泽开口道:“思玄,你或许没注意到其他人,可当时我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寸步未离,你还记得吗?”
谢善淩低着头思考了很久,缓缓道:“不记得了。我头很晕,现在我只想顾裕帧醒来,其他的都与我无关,我不想掺和你们的事了,能不能放过我和他?我什么也不掺和了,你们要结盟,或是打仗,我都不管了……”
“思玄!”
谢善淩抬起脸来,眼下两行清泪。
“我错了,”他的神情很茫然,像与家人失散的孩子,轻声说,“我真不该搅和这些事,这都与我何干?是我害了他。”
“……”
将灵看着顾裕泽吃瘪,哼笑了一声,轻松道:“四殿下其实也不必太过慌张,总之如今两国交好,我这条命有赖殿下当日襄助才得以留下,也才有今日,陛下不会为这陈年旧账责罚与你。”
顾裕泽锐利的目光瞪向他:“若真如此,你又何必处心积虑构陷于我?”
如今两国是交好,可当时没有。若坐实了当时发生这种事,那他就有了里通豲戎的大罪。固然不太可能在明面上惩戒他,可这终究是一根刺。
更何况,将灵还说了一件对顾裕泽极其不利之事——
他坚称当日为求得生机,与顾裕泽达成了交易,将豲戎密探多年来收集编纂的记录有大梁数百千权贵官员秘密把柄的《权谍录》给了顾裕泽。
这若传出去,人人当自危,对顾裕泽更会忌惮。
顾裕泽断然否认。
将灵拿不出他拿了《权谍录》的证据,却拿出了浔阳城官员与豲戎七王子这些年来往交易的账册及密信。根据其中提及信息,暴露了浔阳城表面是三皇子附属、实则却为四皇子所有的秘密。
顾裕泽依旧否认,反指将灵造假,为了转移先前大皇子中毒及潘成栋被虐杀一事中的嫌疑。
眼看将灵和顾裕泽二人各执一词又争论起来,谢善淩一直恹恹地心不在焉,似乎只惦记着家中的夫君,而顾裕骐几乎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只是默然看着。
皇帝将几人反应看在眼中,终于出声制止那两人的争吵,问道:“老二你怎么看?”
顾裕骐淡淡道:“当时儿臣不在场,不知真相如何,不敢妄言偏向。今日只因将灵说事涉四弟与皇嫂,儿臣不知何事,出于关心才一同前来。”
皇帝给他一个白眼,问:“那你就白来?”
“总比不明真相却胡乱猜测好。”顾裕骐四平八稳道。
“好好好,你倒是知道明哲保身!”皇帝没好气地说着,又看了那两人一眼,皱眉道,“无论过往如何,如今两国既已交好,旧事不必再提。至于裕帧和潘国梁那案子……”
他沉吟过后,朝将灵道,“嫁祸的痕迹过于明显,朕不信!”
将灵朝他拱手行礼:“陛下圣明。”
皇帝示好地点头,说:“朕会让国师再择一个良辰吉日与你签订盟约。”
“其实择日不如撞日……”
皇帝摆摆手打断将灵的话。
“你不清楚国师的本事,还是请他算算好。这段日子下来曲折连连,依朕看哪,还是得更慎重一些,毕竟关乎两国的友好未来。”他道。
皇帝说得坚定,似是已经下了决心,将灵只好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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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灵随顾裕骐回到楚王府,埋怨道:“让你去是帮我说话的,你站那儿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