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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141)

作者: 去码头搞点薯条 阅读记录

这个女人当然也有一双古典的黑眼睛,然而弯弯翘翘,像山精野魅,像猫。望向你时,你无处遁形。

但她就看了他一眼,拿起钥匙上楼了。何炳翀跟在后面,盯着她脑后盘起来的辫子,是莲花的形状,颤颤巍巍,什么“犹如莲花不着水,亦如日月不住空”的句子往脑子里直蹦。她将他带到四楼的一间房门口,将钥匙交给他。

“你的猫真可爱。”他说。

女人笑了笑,“捡的,天天坐在柜台前头好无聊。”

“它叫什么?”

“法海。”

“啊?”

“找着它时,两只蝴蝶在花上**,被它叼着吃了。”她说着,等他走入室内,带上门。室内的光线顿时暗下来,窗外,是巴青城灰霾的天空,好像又要下雨了。他将皮箱中的一摞文件在地上依次铺开,从窗缝里漏进来的风吹得边缘处微微上翻,像满屋的纸片蝴蝶。

他坐在床上,俯视自己的领地。他又闭上眼,这领地不是自己打下来的,是岳父施舍的。

第二日中午下楼,女人正用一双不是很美好的手擦神龛。那双手起皮、肿胀,但她神情淡定,将上面漆成金色的关帝、观音裹在帕子里一顿磋磨,再噔地不轻不重放回去。神像上一层发亮的水膜,看上去都不太正经。她很正经,坐下来,往那双手上涂百雀羚。

“这座城市有没有灵验的寺庙?”何炳翀主动向她搭话。

“你求什么?”

他不说话。女人瞥他一眼,用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然后说:“青霖寺。”

“我不知道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她一指门口的木桶,“拿把伞,要下雨了。”

何炳翀直接打

了一辆黄包车,来不及问青霖寺是座怎样的寺庙,车夫拉起杆子就开始跑。跑着跑着开始下雨,他让车夫停下,可是雨声太大,对方没听见,又想着早跑完早休息,一个劲儿往前冲。到寺庙门口时一口气松下来,脚也泄了劲儿,呲溜一下仰着滑到泥水坑里。

黄包车当然也是剧烈地一颠,泥水溅了他一裤腿。何炳翀不爽到懒得问问题了,把钱放在座位上,撑开伞就往里走。寺里没几个香客,或许是由于下雨的缘故,或许是因为这寺庙供的尽是俗神仙、显得不是那么正规,光是财神就供了五个,然后关公、月老......穿堂过院,到了最后一个殿前,他仰头,看到了碧霞元君。

民间有“北元君,南妈祖”之说,不管是在四川还是他的家乡都很少能看到泰山娘娘的神像。他没拜过,说不定真的灵。

何炳翀跪下的同时,想到的不是泰山娘娘将要把孩子送去的所在——他的妻子,而是旅馆里那个女人。简直像个女巫......女人的魅力就来自于神秘。等他睡了她、看看那件灰蓝旗袍下是什么风光,她就不神秘了,他也不会这样难耐的念着她了。

先在附近转了转,让湿气把焦躁驱散,他下午六点才回去。店小二在门口扫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女人正将法海关进竹笼子里。法海很温顺,阴影扣下来,它只喵一声。

店小二高声说:“我晚上给他喂点饼子?”

“买了饼你就自己吃吧。我白天都是将它放出去的,捉的到老鼠鸟虫算它的本事,捉不到,活该饿肚子。”

何炳翀闻此言,连忙上前,“不如放我那里?我喜欢猫,我喂它吃东西。”

女人笑眯眯道:“好嘛。”

“你想上去坐坐吗?”

“我下班了。”

她当真挎上一个小布包走了。何炳翀觉得有些气急败坏,恨不得亮明自己的身份,让她知道自己是谁。但那样就没意思了,作为一个男人不能征服一个女人,只能作为一个上等人来征服下等人。他对她祛魅的目的便达不成。

半个月后,他发加急电报索要的东西寄到了。那天揣着包裹进门,女人在抽烟,烟雾霭霭地环着她的脸,像在隔帘看美人;猫就趴在她的腿上,用尾巴将身子团成雪堆。

何炳翀简直不敢相信狮子猫不跳开。他喜欢猫,在家里养了三只猫,简直跟供着三个祖宗似的,不到饭点不近身。这只猫被养得如此潦草,却对她言听计从。

他走上前扇开烟雾,将一个正方形的盒子摆在桌上;盒子上蒙了层红丝绒礼袋,上面用金丝线秀了一串英文。女人的表情让他很满意,遂用轻松的语气说:“原本想送给我侄女当生日礼物,但觉得还是你更配些。”

她将烟摁灭在水桶里,也不拆开看看是什么,只似笑非笑地抬起头:“何先生,我只是个小旅馆的侍应。”

“那么你知道,我给的很多。”

“但是我不需要。”她把盒子推回去,“想和我睡觉,就不要送准备给侄女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