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159)
霍眉怕耽误他功课,连忙说不听了,但自此水开始在她的脑海里流动。无聊时数竹子,杯子啊盆啊就在心里倒来倒去,时间一长,锻炼出来超强的心算能力。振良就会心算,他没时间做这种无聊的练习,他天生就好,并且在某次霍眉超不经意显摆出来后,以为她和他一样是天生就好。她费了很大劲儿才让这个天才弟弟把自己当一回事,不能说真话。
事实上,有什么必要呢?漫山遍野的竹子和她没有关系,农民靠土地过活,家里只有一头牛,三亩地,算起来简单的很。她和科学的方法没关系,她不知道什么是科学;她和江没有关系,她不会过江离开祥宁镇。她的生命会在布满茶垢的杯勺里来回倾倒、逐渐损耗,最后一滴不剩的。
十万是个很伟大的数字,何炳翀把她灌在渠里了,她不会轻易蒸发,她能无休止地流动,不腐不朽。
第80章 凉夜迢迢两个小时后,席玉麟从那……
两个小时后,席玉麟从那密闭的屋子里出来,挽着她出门,她仍旧没回过神来。他拿胳膊捅她,“你问了吗?”
“什么?”
“那个......药。”
她忘了。
席玉麟一点儿也没生气:“怎么了,他跟你说什么了?你非要跟过来,到底是要打听什么?”
“不重要了。何炳翀不会放弃我的。”
席玉麟生气了,“你假作我太太去找钟擎闲聊,就是聊他?”
霍眉这时才从恍惚中完全恢复过来,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像看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他立刻就退缩了,松开手,疾走到前面去。这人情绪太不稳定,小婆娘也不带这样的。霍眉懒得理他,回去把项链包好放回盒子里,在何炳翀回来之前,她再不会取出它;又向各路神仙祷告,保佑她嫁入豪门。
她甚至自己跑了一趟青霖寺,泰山娘娘不仅掌子嗣,还掌姻缘。
夏天快过去了,何炳翀还是没来。
她的存款快要告罄,迫不得已,去巴青日报找谭枫桥;一打听,才得知他在自己回来的当月就离开了巴青,说是要去天津应聘《大公报》,报道这个国家搏动的伤口。她不知道伤口不伤口的,只知道王苏也说过有事可以找他。读了书的男人都一个样儿,为了更远的不幸,罔顾近在眼前的不幸。
心情郁郁回了家,席玉麟的工作也完成了,拿到了两百,买了一个纸杯小蛋糕给她。霍眉真的没心情在一个五块多一个月的单人公寓里庆祝二百块的收获,什么也不说,搁在板凳上。席玉麟摸不定她的主意,又不敢跟她说话,以为她会吃的;结果她到第二天早上都没碰,小蛋糕坏了。
他去上班,说把垃圾带下去,其实还是把小蛋糕吃掉了。只是有一点点酸,蛋糕里嵌的杏仁还是很好吃。
油漆厂的工作是除了春节以外全面无休的,他已经风雨无阻地上了大半年班,觉得灵魂都死了一半;如果霍眉再天天摆着张臭脸不理他,他就死完了。他向来惯于忍受,因为没读过什么书,心里也不会有太多的遐想,明明忍受着,却不觉得自己是在忍受。
半座城市相隔,有人的忍受却捱到了头。
刘洪生一动不动地坐在太师椅上,他的肘边,堆了一箱崭新的硬币;他的脚下,跪拜着刘靖。
“你真想好了?”他哑声说,终于翻出钥匙打开抽屉,开始找他的契书,“你的巅峰期远远没过,再唱几年,我能说不准把你推荐到重庆的剧团去;现在离开,你什么都不是。”
刘靖闷闷地说:“想好了。”
刘洪生平日里不觉得自己老,现在却情不自禁地想:怎么一个个都离开我?我是个老家伙了,身边还是需要故人的啊。语气一变,陡然严厉起来,“不珍惜青春是最可恶的!我到现在都没有唱够,那么多好角色,已经换了年轻演员,再不是我的了。你现在什么都有,结什么婚?”
刘靖把头埋得更低。
契书扔在了地上。他慢腾腾地捡起来,揣进怀中,当真是鬓发焦灼、行李萧条。窗外太阳亮堂堂的,对着一排油烟滚滚的小饭馆,无风无雪,无山无庙。他拿回自由的同时,把林冲交还回去
了。仓促地离开自己待了二十多年的漱金,坐上门口那辆车,不是上梁山,是搬去女友的富贵檐下。
这不是你自己选的吗?
他又把契书掏出来看了看,又问:“去重庆......是一定能去?一定能成角儿吗?”
刘洪生叹息一声:“如果你做决定前要问,就别做这个决定了。”
他点点头,把契书折好,眼泪啪嗒一声掉在上面;纸的年代久远了,差点把纸打穿。刘洪生又叹息一声:“含不住泪,该下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