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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160)

作者: 去码头搞点薯条 阅读记录

“我最后......拜别你。”刘靖一抹眼睛,扔了行李包袱,想往后台跑。不勾脸,那不叫戏。而门口停着的车忽然按了两下喇叭,执勤的徒弟伸长脖子往外看。

若勾了脸、换戏服,到时候还得洗脸、将衣服换回来,不知道耽误多少时间。他刹住脚步,又跑回堂屋,刘洪生的坐姿就没变过,脸上的表情却变讥讽了,“你师父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要尊重观众,你脸也不画,尊重我吗?”

面前是标准的中式堂屋摆设,左边放一把太师椅,坐着刘洪生;右边放一把太师椅,曾经坐着席芳心。中间是一张高桌,摆了刚才用过的钢笔;壁上悬挂一副巨大的唐明皇画像,右联是“板鼓铿锵敲醒富贵黄粱梦”,左联是“琴瑟婉转飞上神仙白玉楼”,横批“蜀戏冠天下”。他站在这庄严的一切面前,感觉自己无限缩小。

刘靖拿了那支钢笔,打开笔盖,直刺眉心。血珠渗出来,用手指往上一抹,是为武生的“英雄扦”。

“凉夜迢迢,凉夜迢迢,投宿休将他门户敲。遥瞻残月,暗度重关,奔走荒郊,俺的身轻不惮路迢遥......”他在满屋的阳光中大吼起来,大瞪着眼,要从白日里看出一个风雪夜,“......实指望封侯也那万里班超,到如今生逼做叛国红巾,做了背主黄巢!”

这一走,他便离开巴青,去成都了。

“望家乡,去路遥;望家乡,去路遥。想母妻,将谁靠?俺这里吉凶未可知,她、她那里生死应难料。呀!吓得俺汗津津身上似汤浇,急煎煎心内似火烧。幼妻室今何在?老萱堂恐丧了。劬劳!父母的恩难报,悲号!叹英雄气怎消?”

他侧翻做的太急,往前栽了几步,又更大力度地做动作;掩面、手抖已不是演的,剧烈的情绪冲击着他,英雄末路,他唱出了一次最好的林冲,“怀揣着雪刃刀——怀揣着雪刃刀!行一步,哎呀,哭、哭号啕!”唱到最后“高俅哇啊啊啊——贼子!”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气息从来没这么宽过,喊得荡气回肠、天灵共振,排山倒海的孤勇从他喉头奔出。

定把你奸臣扫。

扫谁呢?他茫然地想,谁对不起我?

血已经从破口处沿着一侧鼻翼留下来,甩得地上星星点点都是。刘靖再次跪下来磕了个头,缩着肩膀,不敢看他,带着满脸余红小跑出去了。

他出了古旧、泛着霉味儿的漱金,仰头吐出一口气;与此同时,席玉麟一矮腰,钻回了采光极差的小屋。

霍眉仍然不怎么搭理他,专心地、几近疯狂地做着鞋子,她身上有种奇妙的香味。他觉得这味儿很熟悉,又不好开口问。一连几天都如此。某天回来,霍眉只穿了肚兜和内裤就躺在床上,怔怔地盯着天花板,满屋都是那种味道。

席玉麟心里大骂一声,抓住肚兜的颈带把她拽起来:“你碰大烟了?”

用那双雾濛濛的眼睛瞪了他半天,她才反应过来,试图把他推开,似乎不打算做任何解释。下一秒,她直接被拎到站起来,颈后的绳子都勒进皮里了,席玉麟在上方咬牙切齿地怒视着她,大吼道:“你又碰大烟了?狗改不了吃屎是不是?”

“松手!前几日我去卖鞋子,路上看到一家烟馆,那个味儿飘出来,是它勾着我......哪有那么容易戒掉的?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烟馆每次的最低消费也是五块。霍眉明明是个节俭的人,为这东西,理智都不要了。他难以置信地盯着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继续骂?打她一巴掌?道理哪需要他讲给她听,她比他聪明得多。

霍眉忽然刺耳地嚎叫起来:“松手!勒到我了!”

“你像个疯子,你看看你的样子!”

“松手!”

“烟瘾都戒不掉,鲶鱼精不会要你。你找个卖大烟的过去吧。”

他面无表情地说完,已经把手松开了;而霍眉反应迟钝,以为他还揪着自己,铆足劲儿一头撞过去。两人叠着摔到地上,她压在他的身上,犹然恨恨地照着他的鼻子掴了一掌。

有两秒,席玉麟张着嘴,没发出任何声音,现在才几近破音地“啊”出来。霍眉一瞬间都要被他的叫声刺破耳膜,这下好了,神志也清明了,立刻弹射到一旁,出了一身冷汗。

“我、我刚才脑子不清醒......”她瞠目结舌,看着他极其痛苦地翻了个身侧趴着,连弓起来都做不到,只能直挺挺地僵成一块木板,试图去扶他。席玉麟立刻颤声大喊:“别碰!”

她立刻缩回手,呆呆地蹲在旁边,听他大口喘气。席玉麟向来很能忍,这次却断断续续地发出旁人听起来颇为羞耻的呻吟,一会儿后,不出声了。她胆战心惊地问:“好点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