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178)
他们茫然地注视着对方,还吵什么架?还计较什么得失?还考虑什么以后?一切都要来不及了。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远去了,霍眉摇摇晃晃爬上床,很乖巧地盘腿等待着;他就过来吻她的唇。
席玉麟显得非常忙乱,套如意袋都用了许久,找位置又用了一会儿,找着了,就报复性地往里推。她不敢引导,也不敢指挥,就闭眼忍耐着——他简直在撞她的盆骨,而且不得要领,弄得她肚子疼。这么乱折腾了一会儿,耳边听到很明显地一声痛苦抽气,他忽然停住,那里仍然涨着,却将其强行拔出来了。
霍眉沉默地下床、趴在墙边,示意他过来。他是将脸埋在她的肩头抵达高潮的,喘息声盖去了全世界的声音,胸腔也贴着她的背部,浪一般起伏。她掂了掂那里,“还有,可以再来一次。”
他连连摇头,面色灰白地把床头的挂历全撕下来,“你是不是新买了打火机?借我一下。我刚想起来今天是师叔的头七。”
她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席玉麟立刻也跟着笑了,又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拼命板住脸。
最后的晚上便是这样莫名其妙——都像神经病,笑完了大哭,吵完了上床,做完了烧纸,恨完了相爱。两人蹲在浴室里,地上稍微放了些水,避免火焰蔓延;他将那些挂历页折成元宝,她拿一支钢笔拨弄火堆。霍眉道:“那以后,你跟对方商量一下能不能站着。你用传统的男上位姿势必然会腰疼。”
似乎是在谈体位的事,但是说出“对方”二字,已经隐晦地道了歉。霍眉就是这么说话的。
他垂眼折着元宝,轻声道:“若不是......我但凡买得起两张回程票,就带你回四川。我原是想这么说的。”
这种话自己说出来还好,由别人安排,总觉得自己被看贱了。别扭的,应激的,一颗无人在意的自尊心作祟,稍微被别人一刺就口不择言。席玉麟就是这么说话的。别人都觉得讨厌,霍眉聪明,用不着他再解释。
“真的是在开玩笑。”
到了半夜,一本挂历都折完了。这硬纸里不知加了什么材料,烧也烧不干净,烟雾还大。席玉麟最后拿淋浴头把它们全浇灭了,用餐巾纸包着一点点挪到垃圾袋里,在浴室里清理了许久。霍眉撵他出去,她要解手。再等她出来的时候,屋里已经空无一人。
因为不会告别,他悄悄走了。
就在这一天,只与生活互殴、而不屑于领悟其中道理的霍眉,领悟到了一个道理:很多本该庄重的时刻,都是荒诞度过的。“出去,老子要解手”就是她对席玉麟说的最后一句话了。但就算席玉麟还在这个房间里,她也再说不出什么精致、深刻、寓意隽永的言辞来,为他们俩共同走过的这条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因为结束本身就遗憾,所以怎么画句号,都不可能圆满。
就这样吧。
她呆呆地坐回床上,瞟一眼床头柜,如意袋已经被他洗净包在纸巾中。意识到这是唯一可以带走的、关于席玉麟的东西了,霍眉把它重新装进手提包的夹层,再一次觉得这世界真狗日的荒谬。
第二日他们起了个大早,赶向码头,林杰一手牵一个老人,生怕他们被人群挤散了;她没雇人扶着,独自慢慢踱下石阶,顺畅无虞地上了船。这次坐的是卢作孚民生公司的船,比钩河上那条由渔船改制的客船豪华的多,可以预订私人包厢。林杰一边招呼服务生把行李运到包厢中,一边向她解释:民国十八年左右,川江可不是这幅光景。日本的太古、信和、日清及美国的捷江等轮船公司,凭着强大的实力,横行川江。
“当时华轮公司几近破产。卢作孚刚被刘湘任命为川江航务管理处处长,便新官上任三把火,明令进出重庆港的外轮船都必须向川江航务管理处结关,开创了外国船只接受中国地方政府检查的先例;又废除了甲级船员必须用外国人的陈规,提出外轮冲翻中国木船必须赔偿损失,和‘中国人不搭外国船,不装外国货’的口号等等......是个爱国热情高涨的人。”
行李和霍家父母都被安顿好,他带着霍眉来到宽阔而高耸的甲板上,指着左右大大小小的船只,“做生意也有本事。他的民生公司通过合并、收购其他轮船公司逐渐壮大,那些个美国、日本的公司,要么被他挤破产,要么见势不好,悄悄退出了市场。如今,请霍小姐放眼看去吧,百分之八九十的船只都是中国的。”
霍眉双手交叠在小腹上,表情很平静,说得难听一点是无动于衷。
磅礴的江风扑面而来,呜呜长啸,好像古战场上用兽角吹出的号声。几乎将江面铺满的船只岿然不动,是激流上的群山。天地造化在上、家国重器在下,码头上挤来挤去的人群被衬得像蚂蚁,因为又多又小,所以面目模糊。就在此时,林杰看到身边女人的表情忽然松动了,她向前走了一步,扶着栏杆,望向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