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179)
他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在那么多、那么多人中,有一人容貌扎眼,任谁一眼过去都能注意到。
席玉麟站在原地,既不挥手,也不呼喊,只是与她遥遥相望。轮船启动了,比蒸汽船快得多,几秒之内,她就看不见他了。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第90章 纤夫轮船顺流而下,途径三峡,正……
轮船顺流而下,途径三峡,正值枯水季,他们的船尚且开的动,逆流而上的船却需要纤夫拉。在石滩上、戈壁上、江水里,到处都有纤夫的身影,瘦骨嶙峋、赤身裸体,光脚踩着泥石、光背绑着连接火轮的纤绳,其中甚至不乏女人。为了向前发力,他们的身子弯折成九十度,好像快要栽进水里;又是那样瘦,如何能拖动火轮?
岸边,从一个号头子胸肺中放出的呼喝,穿透蒸汽船的机器声、江面被劈开时翻起的浪声等等庞然轰鸣,到达了每个人耳边:“拿篙喂——”
众人帮腔:“嗨!”同时步履一致地迈出脚,数百副黑瘦的躯体,将那逆水的大船拖动了!
“拿篙喂——”
“走!”
号头子挥舞着旗帜,夸张地摆臂,指挥着队伍行进的方向;在队伍侧面,有个监工抽了某个纤夫一鞭子。那行细瘦又有韧劲的身躯,恨不得已经完全栽到地上,用手帮忙爬,看上去像下一秒就要倒了,但号子响起时,每一步又走得确凿。载满贵客的轮船,就是被这群草芥一般的苦工拉着,逆着浩荡江水,步步上游。
父母也到甲板上兜风,他过去是抽烟斗的,霍眉这两天给他买了香烟,三炮台,他总觉得不如叶子烟有劲儿,这几天时刻都在叼着烟,作出沉思的模样。
她道:“风大,老汉儿,你回舱房去吧。”
父亲就沉思着走了。母亲静了静,问她:“你说,虎子真就不回来了?”
“他说他不回来了嘛。”
“祥宁那么多没出息的娃娃,虽然没出息,好歹知道留在爹妈跟前尽孝。他就是往家里寄点钱,我都不说什么了。他真就不管我们了?”母亲喃喃道,“他就是写几封信回来,跟我们说说话,我都不说什么了!”
霍眉心想我又给你写信又给你钱,也
不见你对我多好,只懒懒地趴在栏杆上,不答她的话。母亲见她这个态度,很生气,大力地推搡她,“问你话呢!你算是上岸了,不能对他不上心啊!你男人不是很有本事?能不能叫他给虎子疏通一下,先弄回国,再找一份国内的工作?”
“我尽量吧,不能保证,何先生只是个商人,跟政界联系不大的。”
嘴上敷衍着,但她并不打算跟何炳翀提这件事。本来霍振良的意思就是要和家里断绝关系、划清界限,非要掘地三尺地把他找出来,对他、对她们都危险。再说了,就像当年霍振良衷心想让她去城里一样,她也衷心觉得霍振良离开家里好。他是待不住、关不住的。
她回了厢房,林杰于是出来,带着母亲在甲板上逛、同她闲聊。外头“嗬喂”的号子声不绝于耳,船体战栗,她点烟的手都不稳,把左手烫了一下。
到了武汉,只逗留两个多小时,又坐上了火车。没时间游览这座被誉为“东方芝加哥”的城市,霍眉大感遗憾——仅通过火车站就能窥见这座城市的繁华了。
她问:“香港比武汉好吗?”
林杰答道:“比不上。”
霍眉叹了口气。林杰又道:“但是我们讨论的是人口、经济,若霍小姐想问你未来的生活条件的话.....最上层的生活,总是差不多的。”
霍眉又高兴了。她们在火车里也订了个厢房,一家人或躺或坐,对窗外飞速掠过的景物感到极为新奇。两天两夜后,到了深圳,休整一天,再坐车上新界。作为英占区,香港的风土人情确实和大陆大不相同,然而确乎能从一派英伦贵族的风格中感受到中国的脉搏——路过旺角时,密密麻麻、错落有致的招牌伸出来,热闹到有点土气。黄澄澄的灯条,让她想到面馆木桌上那一层擦不去的油光。
日暮时分,他们到了尖沙咀。林杰搬下行李,又要去酒店办入住。其实过个港,何家就到了,但她现在还不能过去......做生意的人家迷信,规矩又多。大厅的沙发上站起一个女孩,穿青灰褂子、长袴,胸前戴着一枚银色的十字架,走过来喊了声:“林先生。”窄眼薄唇,颧骨很高,并不怎么合霍眉的眼缘。
林杰把她推到霍眉面前,笑着说:“她叫宝鸾,是老太太拨给你的贴身丫头。她会说国语。”
是老太太给你的下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