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329)
半个小时后,霍眉坐上乔太太的汽车,向港口驶去。两人平日里不对付,交代完重要事项后,更是没得话说,一个坐在左窗边,一个坐在右窗边,凝视黑沉沉的港岛夜色。
那条悬挂了葡萄牙国旗的货船正在港边静静地栖息着。
乔太太主动开口问:“去哪里?澳门?南洋?”
“重庆。”
“那么,我给你几张船票,你先在上海下,然后换船去武汉,再换船去重庆,不用你出钱。哈,那里你可什么都没有,难得东山再起。”
“我不想东山再起,我只是想回家。”她叹了一声,“累了,不是多年轻的人了。”
“此言差矣。我快要五十岁了,觉得自己并不老呢。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刚刚生下第三个孩子,因为太胖、挤不进旧旗袍而天天哭……连什么是法人都不知道,乔裕民要我当法人,我就当了。至于说成为‘蜘蛛’,更是多年后的事。女人要成就一番事业,什么年龄都不算晚。”
霍眉望着海面上的一轮明月,不知该怎么搭腔,这个毒妇好像在鼓励她。
“只要你不来香港跟我抢生意,我还是希望你好的。”乔太太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先与她虚与委蛇,后与她针锋相对,到了此刻,总算是流露出长辈般的欣然赞许,“好姑娘,去吧,天下谁人不识君。”
去吧,去吧。她登上船,迅速下了底舱,一次也不曾回望这座海岛。
遥瞻残月,暗度重关,奔走荒郊,俺的身轻不惮路迢遥。
俺的身轻不惮路迢遥!
第166章 暮雨江天货船从香港出发,到达上……
货船从香港出发,到达上海;从上海再换船到武汉。船只从海上驶入长江河道时,她把那枚圣克里斯多福吊坠扔进水中。不需要洋上帝的护送,进了长江,她就到家了。
在武汉下船后,她当掉那对银脚钏,换了六十块,找了家小客栈住进去,给父母写信。
她与父母的通信一直没断过,不过都是她汇钱,然后互相问候身体。这回她不得不问了下家里的经济状况,又说自己离开香港了,打算在家里待一阵。
只要他俩不沾黄赌毒,那么以她寄过去的钱,完全够老俩口过上富足的日子。霍眉这次回家就不打算再嫁人了,家中还有本钱,她可以拿这些钱做生意,先做小的,再慢慢做大。以后收养几个娃娃,雇几个佣人,在祥宁镇的竹林山水间,照样可以生活得很惬意。
等回信的期间,她也不敢在武汉逛街,毕竟这里也是沦陷区,到处都是日本人,只安安分分地缩在客栈里。
快一个月后,回信才辗转到她手中。父母答复说家中光景非常好,收购了很多土地,大半个祥宁镇的土地都是霍家的了,昔日的乡亲都成了家中佃农。也欢迎她回家。
不过,她到底为什么被休了?是因为表现不好吗?如果她回到家,他们会有点抬不起头。村里多丑、多懒、多坏的姑娘都没有听说被休掉的,霍家的女儿却被休掉了,让人觉得霍家不会教女儿。哥老会敬重霍家,也是因为她在香港当阔太太的缘故;如果她回了家,村里人看待他们的眼光会发生变化。
霍眉一边嗦面一边读信,读几个字嗦一口,把汤水都溅上去。最后她也懒得读了,认认真真吃完面,然后拿信纸擦了嘴。
唉,搞什么欲抑先扬,不想她回去就直说呗。之前是距离产生美,她又出手那么阔绰,父母自然要捧着她。现在她落魄了,该怎么对霍老大,还是怎么对霍老大。
真是糊涂,指望上他们了。
霍眉安慰自己道:反正我仁至义尽了。他们不要我倒不要紧,就怕霍振良在外面奔波半辈子奔波不出个名堂,工作也没有,身上还伤了残了,他回家,父母肯定还是欢迎的。那时候,有大宅子给他住、有大把钱供他花,让他能够安安稳稳享清福,我便知足了。
虽然霍振良大概宁可死在外面也不会回家——从小就是个犟驴,但那是他的事了。他可以不回,家里不可以养不起。
她吃饱这一顿,就出去找工作。
现在工作比她在巴青时还好找一点,因为打仗,男人走了一大半,所以即使是像她这样的小脚女人,伶俐、肯干活,人家就要。
于是在秋天来临时,霍眉正式成为了一艘名为“平波”的客轮的茶房。这是一艘相当大的客轮,有官舱、统舱和下等舱三种舱房,还有个餐厅。最底舱给他们划了一块小地盘当宿舍,全是三层铁床,男女混住。
工作内容就是做清洁、送茶水,兜售瓜子零食香烟。她觉得已经算是轻松了,动她最擅长的嘴皮子,也没有太多体力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