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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364)

作者: 去码头搞点薯条 阅读记录

才下午四点,会客室里就亮了灯,那洋人穿黑色高领长袍,正端坐在沙发上喝茶;鹤洲端着茶盘,局促地站在一边。席玉麟一挥手,把他赶出去了,随后问那洋人:“找我干什么?”

对方缓缓抬起头来,高而瘦长的鼻子在脸上投下阴影,眼窝深陷,无端地就显得忧愁。他伸出一只手,“幸会,可以叫我费雷拉。”

难怪鹤洲听不懂,费雷拉说的是广东话。由于霍眉常在家里说,他倒还能听懂一点,心却更加沉重,这无疑验证了他的猜测——此人不是来找他的,是来找霍眉的。他不去握他的手,只冷冷道:“我问你来干什么?”

“我来重庆已经有些时日了,这是个大城市,找人实在不易。”费雷拉淡淡道,“我注意到你和密斯霍有同居行为,所以没有选择直接去找她,而是选择来找你。你们登记结婚了吗?”

“关你什么事?”

“她理应属于我。如果你们结婚了,那是错误的,不受祝福的。”

费雷拉说完,看也不看他,只呷了一口茶。他对于自己严肃的外表和谈判技巧能带给人的压迫感非常自信,黑暗、高耸的教堂里,他与黑暗融为一体,烛光照着他窄瘦的脸,他是所有人的父亲;高朋满座的官场上,他习惯慢速、然而斩钉截铁地说话,那是思考过的证据,一句话说出去,再不进行解释;就是和乔太太这样的人物私下交往,也是她有求于他,忌惮他的权威,觊觎他的财宝。

而眼前这个清瘦的伶人——脸都没洗干净,额上还有一抹红油彩——实在可悲可笑,不认得他是谁,只拿一双眼睛直直地瞪着他,浑身都是草莽气息。

于是费雷拉慢条斯理地把他和霍眉的事情讲了一遍,讲完后,总结道:“我会带她回澳门。现在只回答一个问题,你和她——”

席玉麟越听,脸色越阴沉发青,这时候站起来,说:“院墙后面等我,树丛里。”言罢,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大概是拿文件去了?费雷拉整了整袍子,信步从市院大门出去,沿着墙一直绕,走到了茂密的香樟树林里。他来重庆许多天了,天天都在上坡下坡,不是城市建在山上,而是山里掘出个城市。现在似乎又在小山上,真不明白几步路都要坐车的霍眉为什么要在这里生活。

但他并不愤怒,他有的是道德、时间和耐心。霍眉必然是他的,只是早晚的事。

他前脚停住,席玉麟后脚就到了,面无表情的,手上拿了一把菜刀。

费雷拉皱着眉道:“多大的人了,这么幼稚!你的威胁很低级。”

又来了,又来了,即使在这么隐蔽的地方,他拿着一把刀,对方都要傲慢地说“我不怕你”。你以为你是谁?那么我就该怕你吗?一个更年轻、更愤怒、浑身带刺且学不会与世界相处的席玉麟在这具身体里猝然睁开眼睛,大喊大叫着杀了他!

“我低级?”席玉麟咬牙切齿道,“你千里迢迢来夺人所爱,你很文明吗?你以为你今天穿得跟个人似的,来了这里还能回香港,又有钱又受人尊敬,是因为你的父母、祖上很文明,从没通过暴力手段抢夺过别人的东西吗?现在又来抢我的人了!”

费雷拉脸色阴下来,不住地点头,“很好,你这么跟我说话......我不会同你计较,你很可悲。把刀放下!威胁我有什么用?你真的敢动我吗?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有什么不敢?最多拉我去枪毙,我反正不想活。你想死吗?”

“哈,从来没有人——”

席玉麟一脚重重踹在他的小腹,把人踹倒后,毫不犹豫地一刀砍了上去,砍断了他的右臂。鲜血四溅,费雷拉顿时大叫起来,试图用左手攥着袍子包住伤口。然而席玉麟踩在他身上,用力掰开他的左手,把他脖子上那枚银光闪闪的十字架塞进手心。

“对你的上帝发誓!”他吼道,“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我和她是注定的——你今天伤害我,你会付出代价——”

席玉麟腾出一只手扼住他的喉咙,“发誓!”

费雷拉忽然恐慌起来:他堂堂特派使,可能真的要在这片林子里被一个疯子杀死了。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这是事实。

那只手越收越紧,捏得他的喉部软骨咯咯作响。费雷拉仍不愿发誓,这件事进行到如此地步,已经和霍眉无关了,这是他和上帝之间的事。上帝会站在他这一边,不能任由他被一个疯子杀死。濒死的白光侵吞视野,耳朵嗡嗡作响,极剧的痛苦和艰卓的信念宛如两只无情铁手,捏着、挤压他垂死的生命,使其上崩开一道道裂痕,随着一声爆响......豁然开朗。白光一下子参天炫目,他在无尽无极的空间中,听到黄钟大吕般的唱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