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71)
“恭喜大哥当新郎!”
“有一朝金銮宝殿把印掌——不消说,封你哥子当昭阳。”
众人一下又被他的允诺打动了,再次死心塌地起来,并请严庚娘出来陪酒。那小喽啰刚进船舱就屁滚尿流地爬出来:严庚娘悬梁了!将人放下时,人已经没了气。
王苏演死人演得那叫一个逼真,被人抬着肩和脚,整个身体却保持僵直;任由他们左晃右晃,也像木板般不弯折一下。
众人建议将尸体抛下江。这肖方不知是不是真被唤起几分人性,居然从怀中取出十两银钱,叫小弟们去买副棺材葬了她。等众人去了,他又凑到尸身旁边,嘀嘀咕咕怨她害自己人才两空。
严庚娘甚至还是半睁着眼的。他又嬉皮笑脸地摸着她的眼睛,“你为啥不闭眼,莫非心里想肖方?”又在旁边像个神经病似的嘿嘿笑了一阵。
……霍眉不明白为什么他俩在戏里总是这种关系。王苏的每个角色都带有她本人的气质,温柔而刚烈;席玉麟的角色和他倒是割裂的很,却演谁像谁,下至神态动作上至语气语速都宛如被夺舍。上回青白之间的一点儿拉扯都那么吸引人,他们能不能演一出正经谈恋爱的戏呢?
棺材买来了,装了严庚娘,上岸发丧去。
小喽啰忽然又跑回来。
“啥子事?”
“棺材抬到三岔路口,忽然炮火连天、人喊马叫、沿河两岸竟是昌平王的人马,弟兄伙都跑散了!”
肖方闻言看着他。
小喽啰忽然噤声,拔腿想跑,却哪里跑的及,也被肖方一刀刺死。
他站在船头,嗨一声,独自摇起船桨。
这一折戏主要就是表现肖方这个水匪的纯粹之恶。席玉麟上台后那副恨透全世界的窝囊样儿顷刻间就不见,变成个泼皮无赖,流氓作风简直像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
霍眉觉得那张脸都变丑了几分。
所有演员上台鞠躬时,钟擎站了起来。挨着他坐的席芳心也想跟着站,撑了两下没把自己撑起来,最终交换了一下跷在上面的腿。
“严庚娘,是白蛇吗?”他朗声笑道,“我一眼便能认出来。”
王苏连忙鞠了个躬。
“涂了半白脸丑角很好。”他又点评道,“其他的不行,丑角是需要天赋的,不是这个料就扫地去吧。那个小妻子,登台次数不多,紧张了吧?身段倒合格。”
席玉麟忽然往前一步,“我呢?”
钟擎与那双悍然无惧的眼睛对视良久,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笑得脸上的纹路像炸开的烟花,走了。
每个配角都得到了一句评价,只有他这个主演没有,问也没有,平白贴了一下人家的冷屁股。其余不明所以的观众已经窃窃私语一片——无所谓,他没颜面的次数实在太多,就这种程度还不至于下不了台。
一个声音平和地说:“你很不错。”
他本来已经在往回退了,闻言顿住,向师父深深地一抱拳。
钟擎今日表现得收敛不少,不知是因为意识到上次做得太过火了,还是因为有席芳心坐镇,还是兼而有之。而席芳心被席秉诚搀回卧室后好像脑子又不太清楚了,偏偏他脑子不清楚,不像其他老人那样一直发问、一直捣乱,性情却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他说的话,你一个字也抗拒不得。
比方说现在,席秉诚已经退后一步,说不想去圣佛罗多那就不去吧,但病也不能不治是不是?他又物色到了一家规模较小的中医院,不打针也不抽血,口碑也不错。
席芳心同意了,使他大松一口气。
结果席芳心看了看身上这件马褂,似乎嫌大过年的穿黑色不吉利,脱下来一边叠整齐,一边就吩咐:“去拿件鹅黄色的大衣来。”
“你没有鹅黄色的大衣啊?”
“在柴房。”
那几箱衣服席芳心五六年前就叫他们移到柴房去,从此再没动过,席秉诚听了这话惊得汗毛都竖起来,“师父,咱们是要出门——”
“拿来。”席芳心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我说话,你听不懂?”
“可是那是——”见师父要站起来,席秉诚立马道:“好,你等一下,我这就去。”
出门自然是直奔练功房,想让席玉麟去劝他,手都要攥住门把手了,忽然又定住。师父喜欢玉麟没错,但这种时候谁也忤逆不了他的意思,没必要搬玉麟过去多挨一顿骂。
算了。席秉诚认命地走向柴房,坐黄包车的时候把篷子拉下来挡着吧......希望他老人家清醒过来别记起这一茬。
中医院门口悬着“冯记医馆”的牌匾,是冯氏的家族产业,现在已经做出了名声;冯老爷子已经很少亲自问诊了,里面的大夫大多是他的弟子,护士则是雇来的。流程也和西医院很相似,先挂号、再门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