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头扎下去,半浊的河水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仿佛隔绝了全世界,除了肢体搅动的水声,什么也听不见,偶有不知水草还是垃圾,柔软地拂过他的手和脸颈。
痛觉伴随着爽意,直冲天灵盖。
时间无线拉长的煎熬中,终于,又一次地,她感受到了唇上的动静,那么微弱,像一缕风中将残的烛火。
“我来按!你人工呼吸!”村民说着,在沈锡舟身边跪下去,双手握拳交叠在他胸前,借着身体的重量用力按压。
以沈锡舟的消失点为圆心,村民一次次扩大范围,脸色也越来越肃穆,他告诉沈锡舟:“这河向来玄乎,他八成是遇上水鬼了。”
沈锡舟知道,对方这是打算放弃了,她在岸上,却如同溺水之人,一味抓着眼前的救命稻草不肯放,人性的自私也在这刻具象化,这一刻她顾不上别人的安危,只知道以利为饵:“拜托你再找一次,我可以给你钱,你要多少,都可以给你。”
得到默许,沈锡舟把氧气罩掀开一条缝,耳朵贴过去。
沈锡舟终于在她的望眼欲穿里,来到了岸边,这个孩子还醒着,身体不至于发沉,但将其举起,于他却比前一个更艰难。
“一文不值?我一文不值?”这句“一文不值”果不其然又激起沈锡舟的怒气,“你的喜欢就很值钱?我的手链你说扔就扔,还想问我要回去,一吵架就撇清关系很好玩吗?”
气若游丝地:“你刚才,是不是亲我了?”
村民们一窝蜂围上来,帮沈锡舟翻身、吐水。
他费力地抬起手,想摘下面罩。
她期待了那么久的事,居然发生在这样的情景之下,甚至,连句像样的“我喜欢你”都没有。
她能感觉到,她的意志力正在解体,为自己构建的幻境已经摇摇欲坠。
可他步步紧逼,毫不退让:“你想好了,我只告白一次,没有下次。”
透过人群缝隙,她怔怔瞧着,像做了场醒不来的梦,难分虚实。
世界安静下来。
沈锡舟任由她解他手串,低头看她因为愤怒发抖的双手乱抓一气,做最后的确认:“所以你不答应我的告白,是吧?”
这并不是告白的好时机。
二人缠斗之际,有眼尖的孩子忽然叫起来:“看!!那是不是大哥哥?”
沈锡舟嘴里咬牙切齿地挤出她的名字:“沈锡舟。”
“你在告白,还是施舍?”沈锡舟对这幅傲慢的态度厌恶至极。
她忽觉自己紧贴着的那两瓣嘴唇,轻轻蠕动了一下。
“沈锡舟?”她盯着那圈扩大的涟漪,迟疑着喊他名字。
“沈锡舟,你别听他们的,他们说的都不对。”她从未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和他说过话,简直像在哄孩子了,“我的金铃铛很灵的,一定会带你回来,刚才就是它,把你拉住的。”
“……”空气静了一秒,车厢里响起医生恨铁不成钢的吐槽:“我看你是没事了,还有心情管这个。”
有人唏嘘:“这姑娘疯了吧,还笑得出来。”
他尝试着背一个拖一个,但这对体力的要求极高,如果在游泳池或许可行,但眼下,复杂而未知的水下情况严重干扰了他的水性。
时间紧迫,沈锡舟只能率先带走那个昏迷的男孩,离开之际,不经意间对上另一个男孩绝望的眼眸,盛满哀伤和惊恐。
沈锡舟知道,未尽的话是她的恳求,她踯躅万分地,试图挽留他。
干燥而柔软的嘴唇,湿润又坚硬的牙齿,在手腕上来回摩擦,贴着他鼓动的脉搏和汗湿的皮肤,瞬间激起少年某种难以启齿的冲动,他几乎是有些狼狈地用两指去撬她的唇齿,顺着上下牙之间的缝隙卡进去,不期然摸到她湿漉漉滑溜溜的舌头。
“可惜了,还这么年轻。”
没有回音。
死亡的阴影,悄悄笼罩了这座宁静的村落。
医生更是凶巴巴呵斥他,别看人醒了,但随时会陷入危险,溺水造成肺部或脑损伤往往是不可逆的,具体情况还得经过检查才知道。
可她的意志,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明明心肺复苏对那个孩子有效,可为什么沈锡舟,迟迟不醒呢?
她什么也顾不上了,扔下手机就想跳下去找人。
他以为自己被舍弃了,却也默默接受了这个安排,愿意把生的机会留给朋友。
她不敢深想,潜意识明白,这将摧毁她的信念。
沈锡舟和村民先后跳下去,这附近恰好有道下水的台阶,二人合力将沈锡舟拖上长满青苔的台面。
沈锡舟轻轻眨眨眼,表示知道了。
又一个念头闪电般掠过,往她一手编织的幻境上扎了一针,麻木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