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美式发音标准流利,声调漫不经心,若是换成中文难免显得随意,但在英语语境中,则赋予了一种恰到好处的慵懒腔调,像一片羽毛轻拂耳道,持续刺激敏感的绒毛。
她忽然理解了一句话,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因为她确实从中,品出一丝无法用语言解释的性感。
观察室的众人亦是隔着隔音玻璃,不是冲他举高双臂比爱心,就是比口型“社长威武”。
只有李明哲头脑保持清醒,心系少年新事的荣誉,生怕影响社长的发挥,架不住人多,镇压了这头,那头又兴风作浪。
沈锡舟对玻璃外的狂欢置若无睹,每当读到诗的倒数两句,他就会把稿子提前推给沈锡舟。
看得出来儿童节下了很大的功夫,赏析部分引经据典,措辞堪称佶屈聱牙,沈锡舟也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以确保流畅无误。
读到末尾,她如法炮制,把稿子推回给沈锡舟。
虽然不是多复杂的分工,但俩人第一次合作,没做任何事先交流的前提下,能有这种默契,已经实属难得。
倒数第二首诗的时候,沈锡舟忽然朝沈锡舟微微侧身,手指无声点了点最后的诗。
沈锡舟用两秒时间快速浏览,一首小情诗,用词不算复杂,篇幅也短,她颔首。
沈锡舟维持着半倾斜的姿势,将稿子放在中间,方便她看。
两个人的距离骤然变近的瞬间,沈锡舟闻到一种淡之又淡的香味。
一种她以前从未闻到过的味道,又清冽又干净。
香水吗?还是洗发水沐浴露?或者洗衣液?
但不像是什么人工合成的香精味,要不是太离奇,她都怀疑他有体香。
如果有机会和他熟一点,她要问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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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那首诗,来自英国诗人Shelley的《Love’s Philosophy(爱的哲学)》。
“……
And the sunlight clasps the earth(日光抱住大地),
and the moonbeams kiss the sea (月光吻着海洋),
what are all these kissings worth(可这一切毫无意义),
If thou kiss not me(当你亲吻的不是我)?”
特殊的情景下,诗歌不再是过目即忘的文字载体,唇舌之上,划过温柔的诗句,也探触到它的意境。
若非在情感最浓烈的时候,断然写不出这样爱意蓬勃的告白。
余光中,沈锡舟目光专注,他甚至没有坐回去,身体微微偏向她。
沈锡舟知道,现在他的世界里,也只有她的声音。
从幼儿园开始,她就是校园各类节目的主持人常客,有时为了出风头,有时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有时单纯完成老师给的任务。
她无疑也是享受的,享受成为焦点,享受自己的优秀。
这次她却多了些不一样的感受。
对于主持本身,对于说话与被倾听,她突然,来了那么点兴趣。
随着第二档栏目顺利结束,外头上蹿下跳,陷入欢呼和掌声的海洋,但全被隔了音,像一出滑稽的哑剧。
演播室里上演着另一幕哑剧,是彼此不能说出口的“合作愉快”。
互作若无其事、连视线交接都尽量避免,是还在继续的默契。
沈锡舟快速切了音乐,开门,层叠的音浪冲进来,所有的画面瞬间归位,冲淡了俩人之间的盟友感。
俩人前后脚出去,不出所料得到一波狂热的表白,欧灿晨激动地喊:“太强了!劳资耳朵怀孕了!”
儿童节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她:“男人婆你还有怀孕这种功能啊?”
出师不利,挫败和丢脸在所难免,他在强颜欢笑,但大家都默契地装作没感觉出来,配合着打闹。
欧灿晨不屑地一拨自己短到盖不住耳朵的头发:“虽然是比你少点女人味,但我确实有那个功能。”
儿童节说不过她,扭头恳求沈锡舟:“社长,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女的,删了她吧,你清一色的好友列表怎么能有老鼠屎?”
对于不想搭理的事情,沈锡舟惯会装聋作哑,转而问儿童节:“点歌你来吗?”
儿童节一到正事又怂了,脖子一缩,连连说不。
于是沈锡舟又回了演播室。
一切进行有条不紊到最后一首点歌,他翻过那张纸条,忽然抬头,往导播室的人堆里扫了一眼。
漆黑的眼神在沈锡舟脸上蜻蜓点水地略过,带着某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深长。
接下去,她第一次听到了沈锡舟正确叫出她的名字。
“下面,一首《忽然之间》送给高一十六班的沈锡舟同学——你消失的这些天,对我来说有点漫长,忍不住担心,胡思乱想,如果还有机会,我希望自己勇敢一点。”
她耳朵倏地一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