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香撞上白大褂(6)
"骗你的。"我单手持锤,三两下拧紧最后的螺丝,"这梯子能撑住三个你。"
她气鼓鼓地松开手,铃铛乱响:"杨树!"
云朵趁机叼走她口袋里的橡皮筋,窜上书架最高层。我们仰头看它,阳光透过天窗倾泻而下,猫的轮廓毛茸茸地发着光,像朵真正的云。
"算了。"田麦穗突然笑起来,从地上捡起本旧书拍灰,"反正要搬新馆了。"
镇上新图书馆下周开业,就在溪边那片向日葵地对面。我看着她把修复好的书一本本装箱,《兽医月刊》被小心地放在最上层,旁边是那本父亲画的连环画。
"这个还你。"她递过来一张泛黄的借书卡——十年前那张,只是背面多了行新字迹:「押金未退,欠杨树一次标本修复课。」
我摸出听诊器挂在她脖子上:"抵债。"
铜制的听头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像颗熟透的麦粒。田麦穗愣了片刻,突然把它贴在自己心口,眼睛瞪得圆圆的:"哇,真的能听见心跳!"
"那是血管杂音。"我忍不住纠正,"心脏在更靠左的......"
她的手已经移了过去。铃铛声,心跳声,云朵在书架间跑酷的咚咚声,混成奇妙的交响乐。
"杨大夫。"她突然抬头,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要是云朵又生病......"
"我会来。"
"要是古籍柜子再垮......"
"我来修。"
"要是......"她声音渐渐低下去,听诊器的胶管在我们之间弯成一道弧线,"要是我想听萤火虫的声音呢?"
我握住听头,指尖碰到她锁骨上的晒斑。父亲没告诉过我,有些光会变成声音,有些声音会变成种子,在每年立秋时分破土而出。
云朵从天而降,精准地踩翻工具箱。锤子滚到向日葵图案的窗帘下,惊起一室尘埃在阳光里跳舞。田麦穗的铃铛响个不停,像被风吹过的麦田。
远处传来王大伯的吆喝,他正赶着新买的小羊羔路过溪边。芦花鸡跟在后面踱步,时不时啄一下田麦穗上周送我的蓝格子围裙——那上面现在沾满了木屑、猫毛和桂花蜜的痕迹。
阳光斜斜地穿过书架,把我们的影子投在《青溪镇志》的扉页上。那里新贴了张照片:穿白大褂的年轻人蹲着给三花猫检查爪子,图书管理员在旁边举着萤火虫玻璃罐,而猫爪子正按在一本翻开的书上——
那是父亲连环画的最后一页,画着六岁男孩捧住光的背影。原先空白的角落,如今多了一行钢笔小字:
「谨以此书,献给所有会发光的尘埃。」
(全文完)
襕;萊瞆蚠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