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故事的筝(57)
立刻有三五个女人一齐涌上来,洛筝到底还是窘红了脸,不习惯被围观。
“真是诺!人长得漂亮,戏也写得好,真真才貌双全啦!”
“哎,聂小姐,你那个离婚官司打赢了吧?”
“好嘞好嘞!人家聂小姐是来吃点心的,不要围在这里看,不礼貌的!”西点师帮她解围。
女人们说笑着散去了。
才清静片刻,又一个女人过来,步履迟疑,畏畏缩缩,到了近前,扑通一声坐下,洛筝眨着眼睛看她,这是一张虽然清秀却满含苦楚的脸。
“是......聂小姐吧?还是该称呼你洛小姐?”
和其他人不一样,她是来咨询的,她丈夫在重庆任职,把她留在了上海,如今她打听到那男人在内地瞒着自己又娶了太太,她气不过,也想离婚,又担心财产分割问题,以为洛筝是过来人,能够给她些意见。
祁静也曾提到过,编辑部最近又收到许多类似的咨询信件。
“都可以开个专栏写疑难解答了!”
当然那女子在洛筝这里无法得到满意的答案。
“不好意思,我和你情况不一样的。”
办理离婚手续时,冯少杉划了一笔价值不菲的资产给洛筝,尽管吴梅庵再三劝洛筝接受,她还是不肯收。
“我能养活自己。”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以后洛筝再去,还是会碰到同样的人和事,她觉得应付不来,想不去,但那些人又能给她提供素材,有人甚至希望她能写写自己的故事,她当然不会照搬那些支离破碎的讲述,太写实了缺乏遐思空间,素材只能给她灵感,最终写成的故事,恐怕连原型本人都认不出来。
所以还是去,但不那么勤快,有心情才去。
祁静的咨询专栏还真办了起来,原本想请洛筝执笔,但她说:“我只会写故事。”
她推荐了乔樱,果然效果很好,这些都是后话。
若是在太平盛世,洛筝的故事到此可以圆满结束了,她凭勇气与坚持离了婚,又能自食其力,怎么也算得上是一种成功。往后的日子可以过得宁静如意,但倘若她愿意,再找人结伴生活也非不可能——从第一段婚姻里她必能总结出教训,弄明白自己需要什么,选择将会是从容而审慎的,总之,无论怎样生活,都将依随她自己的心意。
然而正值战乱,国土沦丧,人心思危,她身处其间,无法不受影响——人力之渺小再次得到体现。她往下所经历的,就变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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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海觉得嘴干,快步走到街对面的茶摊子上,抛下两个铜钱要了碗水喝。管茶摊的老头子仗着与他有些熟了,便问:“怎么总见你在这几条巷子附近转悠,是找人呢还是找事?这里可找不到事情做。”
“老人家,你要做生意,就管住自己的嘴,别多事瞎问,把客人惹不高兴了,以后不来喝你的茶。”
水喝下去,酣畅淋漓,还不够解渴,他又要了一碗,正喝着,忽然见洛筝出现在巷口,臂弯里捧着缀白珠子的手包,显是要出门。他忙扔下碗,朝反方向走,绕远一点再过街,免得被她瞧见。
洛筝却在那里等他,两人目光一接触,她便朝他招招手,赵大海只得走了过去。
“我跟冯先生离婚了,你知道罢?”
赵大海点头,神情照例局促。
“以后我的事无需冯先生操心,你也不必再来。你用不着担心,冯先生肯定会给你找别的事做。若是不想留在上海——”她从手袋里取出一个纸包,“这些钱你拿去,做生意也好,干别的也好,日子总能有个着落。”
赵大海直摇手,“不不,我不能要,我从冯先生那里领了钱的……”
“这是我的心意,谢谢你屡次救我。”
洛筝硬是把钱塞到他手上,又道:“你去回冯先生,也许他不会同意,你就告诉他,若在此地又见着你,我会报警。”
赵大海捧着钱不知所措。他看不出洛筝有多恨冯少杉,可她坚持要离婚,冯少杉为此生气,却还是派人保护她。他觉得他们都是好人,可是他不明白他们。
洛筝走过去几步,又站住,扭头说:“别以为自己藏得严密,我常常能看见你。”
赵大海事先把要回的话在心里练了好多遍,讲给冯少杉听时终于没再结巴。
冯少杉听毕,沉默半晌,方问:“那你是愿意留下呢,还是想回乡下去?”
他自然愿意留下。
“那么,你就到宅子里去领个保卫的事做吧,世道不太平,家里多几个你这样的人手,我也放心些。我会交代梅庵。”
“谢谢冯先生!”赵大海将洛筝给的钱放到桌上,“这些是太太给的,大海不能收,请冯先生想个法子还给太太吧。”
冯少杉笑笑说:“既是太太给你的,你就收着吧,别拂了太太的好意。”
赵大海这才收了。
吴梅庵进来报:“姚先生到了。”
冯少杉点头,又把赵大海托付给他,梅庵自然是乐意的,同时觉得舒心不少,离了婚究竟不一样,这位少爷总算把洛筝给放下了。
姚梓谦之父姚守伦在北洋时期担任过高级官吏,后引退南归,致力于实业,在江浙一带声望颇高。姚家与冯家是同乡,从祖辈起便交好,彼此间屡有提携。姚家的没落自守伦过世始,此后一泻千里,子女们迅速分了家各奔东西,姚梓谦去北平谋发展,据说那里有他父亲当年蓄下的人脉。冯少杉对姚梓谦的印象还停留在少年时期,记得他好发议论,热衷时政,亲朋都赞他有其父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