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故事的筝(72)
他眉峰剧烈颤动起来,洛筝抬眸瞥见,心头不觉一震。
“我不是好好的。”她轻轻地说,安慰的语气,又有些忐忑,她不愿欠人情,尤其是感情,太沉重,她承受不起。
宋希文却忽然笑起来,他飞快瞥了洛筝一眼,目光重又收回,盯着窗楹,自顾自说:“那时候我和自己作了个约定,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只要能活着,我一定要对你说一句话……老早就想和你说的......”
他忽然走近,握住洛筝的手,她掌心冰凉,而他却是滚烫。
“洛筝……”他不再喊她聂小姐。
“别说了。”她温柔而坚决地制止。
“我喜欢你。”他还是说了出来,脸微红,不敢看洛筝,完全不是花花公子的腔调。
洛筝丝毫不怀疑宋希文这一刻的真心,但她依然是克制的,这些过程她都经历过,浓烈、甜蜜,让人心情飞扬,脑袋发晕。可爱情总是一时的,最终逃不过无奈,成为难以割舍的牵累。
宋希文用力握她的手,近乎蛮横,声音却反而低下去,有一股潜藏的力量。
“我要你知道,这句话,我头回说给一个人听……以为这辈子不会有机会说这样的话。”
他看了看洛筝,她神色平静,一丝心慌意乱的痕迹都没有。他不敢流露出失落。
“我知道你不是第一次听见这句话,也知道你心里还……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知道了,我也安心了。”
“我知道了。”洛筝说着,想要将手从宋希文掌心里抽出来,他不放。
他巴巴地望着洛筝,渴望她再说点什么。
“你今天喝了多少酒?”洛筝仰起脸问。
宋希文愣了一下,笑笑说:“还真不少。”
忽然起了一阵风,拂过他的脸庞,顿时有些醺醺然,头重脚轻似的,他自己摸了摸脑门,滚烫,也不知是酒劲发作,还是内心翻腾的缘故。
洛筝也察觉了,劝道:“进去喝点茶,会舒服一些。”乘机抽出了自己的手。
宋希文唱了这一段独角戏,洛筝始终也不表态,他内心煎熬如烈火,但也只能老老实实陪她坐着。
来之前,他与人约了饭局,席间喝掉两斤黄酒,忽然脑子一热,仗着酒胆上了这门。此时酒劲发作出来,先是头昏,后来又想吐,幸好忍住了,一张脸却变得煞白。洛筝见他这样,有些着慌,把床理了一理,坚持要他上去躺一会儿。
他一腔热血终于有了宣泄之地,乘机问洛筝要这要那,还抓住她的手,说了不少昏话,洛筝只是含糊应着,像哄孩子,见他难受就用毛巾给他擦擦额头。
自己说了些什么,心里其实是清楚的,因此也更加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怜,他活到二十八岁,一直拿得起放得下,以为什么都看开了,谁知终难免俗。他本打算把这些话永远埋在肚子里的,可那是清醒时候的打算,人一醉,所有的不甘便全涌上心头。
宋希文是被热醒的,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棉被,后半夜还是有寒气。
洛筝坐在椅子里,竟趴着睡了一晚上,全身裹得层层叠叠,大约冷,把能找到的御寒物全披挂上身了。
他一阵懊恼。悄悄下床,脚上仅着袜子,猫似的不发出一点声响。走到洛筝跟前,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圈,想抱她上床,却无从下手。
也许他一触到她她就醒了,会以为自己在动什么念头?
心里虽这么想着,他却鬼使神差在洛筝身边蹲下。
从未这么近距离端详过她,总是匆匆一瞥而过,她的样子是模糊的,但很奇怪,只要远远看一眼,就能断定是她。只要她在附近,就能感受到她的气息。
也从未这么仔细端详过她:纤长的眉,黑密的睫毛在眼睑那里落下温柔的影子,嘴角微微翘起,既像无奈又像在笑。她脸上看不出化妆的痕迹,每一寸肌肤都是活生生的,触手可及,因而更令他惊异,原以为女人的美都是画出来的。
这张脸上没有一个部位不是妥帖适当,恰合心意的。有些人,刚见面就好像认识她很久了。
她的呼吸轻微而绵长,忽然放重了些,像在梦里叹气,睫毛一动,蓦地睁开眼睛。
宋希文来不及躲开,两人目光相碰,他眼里迅速闪过狼狈。
“你干什么?”洛筝有些诧异地揉了揉眼睛。
“没干什么。”他不动声色起身,“你一晚上都趴着睡的?你该叫醒我的。”
蹲久了腿发麻,一时半会儿动不了,他背对洛筝,难受得龇牙咧嘴。
洛筝初醒,还是懵懂的,也没追问,缓缓坐直,用手轻轻捏酸痛的脖子和肩部。
“我叫了,可你睡得那样沉,我有什么办法呢?”
她去楼下打水,张婶没在院子里,煤炉上放着吊子,水已经滚烫。洛筝暗松口气,一个大男人在自己房间留宿,虽然没干什么,被撞见了总归不好意思。
她让宋希文先洗脸,自己不断朝桌上的手表张望,宋希文当然明白什么意思,他乘洛筝下楼时使劲揉搓双腿,这会儿已经恢复,简单收拾了下便告辞离去。
洛筝站在阳台上,看见他戴帽子的脑袋在巷子里匆匆晃过,一颗心总算安定,又去打了水来自己洗漱。
准备下楼取早饭时,忽听见楼梯口传来熟悉的说笑声,洛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果然,宋希文很快出现在视野里,步履矫健往楼上走,张婶端个托盘跟在后面,托盘里装着两碗粥。
仰头看见洛筝,张婶忙笑着告诉她:“宋先生呐,真是细心,昨晚他回去都没来叫我给开门,说是太晚了怕影响我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