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冲直撞(2)
她也不打算加入许佩珊的阵营去和王瑾辩论,她笑笑,起身,“你们聊,我去趟洗手间。”
丁蕴洁站在建筑物的阴影里抽烟。
她的烟龄和工作年限一样长,不过瘾头不大。得到第一份工作后,她租了个单间,和五六名室友共用一个卫生间,早上实在是一段艰难时光,后来她决定,与其在卫生间门外团团转,她宁愿跑远一点,去上公厕。她在公厕里学会了抽烟,用烟味掩盖臭味,以毒攻毒。
这时候,王瑾应该正和许佩珊论战吧?
“她丈夫很能赚钱,而且对她百依百顺。”许佩珊告诉过丁蕴洁,“用传统标准衡量,幸福指数算很高了。”
丁蕴洁眯起眼睛,对女人来说,成功、幸福的定义究竟是什么?找到一个庇护所,从此任性地活着,不必成长,不必改变?
从见面开始,她就很想问王瑾,“有没有在海边买房?”以玩笑的语气。
终究没问出口,缺乏那种气氛。不过她俩也不是一句话都没有,寒暄过后,王瑾就直截了当问她:“你怎么到现在还不结婚?”
无论口吻和神情,都和高中时一样天真且理所当然。
许佩珊举着响个不停的手机朝她跑来。
“常昊泽找你呢!”
丁蕴洁忙接过手机,“喂,常总?”
常昊泽浑厚的男中音在她耳边响起,“总什么总啊,又跟我演戏呐!”
丁蕴洁笑道:“你别妄自菲薄嘛!怎么说现在也是我领导!”
“你要还记得我是你领导,平时好好跟我说话,少拍我桌子就什么都有了。”
许佩珊避嫌,往远处走了走,双手在背后交缠,仰头打量对面的高档酒店。她瘦且白,手指纤长,经常让丁蕴洁联想到茶花女之类的柔弱角色,尽管她很早之前就明白这是假象。
常昊泽在电话里交待说:“明天早上你不用来公司,先帮我去机场接个人。”
“谁?你朋友吗?”
“不是,姚董的小叔子,本该我去,但电池组出了问题,又烧了。我得过去盯着,不解决我跟他们没完——接人只能麻烦你了。”
丁蕴洁不太乐意,“干吗不派公司的车去接?”
“姚董说最好用私车,可能不想让人知道吧。哎,你车没问题吧,回头路费我给你报销。”
“那,我见了他该说什么?”丁蕴洁有点社恐。
“随便,如果他问你公司的事,照实说就行。”
丁蕴洁内心一动,“他会来整车部?”
“这个么,目前不清楚。姚董是这么交代我的——要做到有问必答。”
“姚董深藏不露啊!”
常昊泽笑:“要都跟咱们似的,有点破事就写脸上,她也没法当董事长啊!得,就这么说定了,待会儿我把接机信息发你。”
正要挂机,丁蕴洁又想起个事,“对了,你那助理,想找个什么样的?”
常昊泽的助理前些日子犯错,被他训了几句,小姑娘自尊心受挫,居然辞职走人了。
“心理素质得好,娇生惯养的肯定不能要。办公室基本技能得会,还有就是……”丁蕴洁听见他的笑声,“要漂亮的。”
许佩珊走过来,“要你回去加班?”
“不是,让我明天去办点事。”
许佩珊面露歉意,“早知道今天这样,我不该把你拉出来的。对不起啊!”
丁蕴洁笑道:“见见也好,满足一下好奇心,她人呢?”
“在给她先生打电话呢!”
“你俩没吵起来?”
“吵什么,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反正她一会儿就走了。”许佩珊叹了口气,“你说……我是不是挺自私的?”
丁蕴洁立刻明白她意思了,说:“那我不是更自私,不想结婚,更不想生孩子。”
“可我毕竟还是生了,而且……算了,都到这份上了,说这些没意思。”
“本来就是!”
许佩珊看着她,“你要是不想再进去,我可以说你被老板叫回公司加班了。”
丁蕴洁一努嘴,“没事,我陪你坐着去,有始有终!”
* *
空调温度调太低了,丁蕴洁感到冷,拉起被子裹住自己。她仰面朝天,对着酒店天花板发呆。王瑾以成功女性的姿态出现,对她不可能一点触动没有,无可避免的,她把自己拥有的三十二年人生经历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她父母都是搞科研的,工作忙,没空管她,还很小的时候,她就被扔给爷爷奶奶带,两个老人也不怎么管她,十三岁前,她过得相当自由愉快。年岁渐长,偶尔也会迷茫,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过那念头往往一瞬而过,对她没多大影响。
小学升初中时,父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责任,把她接回身边,想按照他们的方式培养女儿,但为时已晚。
父母对她非常不满,她则认为两人既然那么多年没管过自己,现在也没资格再管自己。双方冲突剧烈,为了打击父母,她故意往歪道上走。
17 岁,正是紧张的备考时期,她和一个混混私定终身,父亲知道后,提刀追杀了那混混五条街,用母亲的话说:“一点不像个知识分子!”
母亲带她上医院堕胎,在手术室门口哭得仿佛她得了绝症。她品尝到人生的第一份疼痛,撕心裂肺,肝胆俱颤,之后,忽然像从一个长长的梦里醒来,躁动不安的女孩消失了。
高中最后一年,她潜心学习,把逃掉的功课一一补回来。努力之外,基因也起了不小的作用,她考上了不错的学校,还在父母资助下去德国留学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