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冲直撞(82)
“如果你输了呢?”
“那就罚我到夏天再跟你赌一次。”
丁蕴洁白他一眼,“你真够精的!”
闻杰说:“放心吧,我这人最讲信用了,说了要好好上班,肯定会坚持。”隔了会儿,又说,“其实,大嫂并不需要我认真做事,我就是个幌子,整顿公司也好,清除周应凯的势力也好,实际动手的人是她自己。”
丁蕴洁不太理解,“姚董为什么不直接出面?”
“因为她掌握的资源不够多,如果上来就把老周一锅端,她最后能拿到的说不定只剩个空壳。所以她必须找个突破口——就像现在这样,从整车入手——一点一点清理,把属于顺时的东西都留住。”
丁蕴洁还是不理解,“那为什么找了你呢?”
闻杰笑起来,“不是说了么,因为我姓闻。只有我最合适,选其他任何人,都是在向周应凯宣战。”
丁蕴洁说:“老周也不傻,即便选你,也知道是要动他。”
“对,但那样他就无话可说了。就像古时候朝代更替,总得找一个有名分的人出来扛大旗,能堵天下人的嘴。”
丁蕴洁摇头,“听得头大。”
“我也不喜欢。”闻杰说,“好在我的任务很简单,塑造个吊儿郎当的总经理形象就算成了,周应凯越瞧不起我,我这总经理就做得越成功。”
丁蕴洁想了想,恍然,“姚董是想让你麻痹老周?”
闻杰笑,“就这意思,让他觉得这俩人根本不配和他交手,免得他得空就琢磨我们。”
“还是想简单了吧?任何涉及到自身利益的事,老周肯定不会随便放过。”
闻杰依然笑,“可不是,敌人总是比我们想象得强大。”
他的笑容温和而沉稳,是那种长年保持自信的人才会有的笃定。
丁蕴洁看着这样的他,难免想起姚奕提到他回国的另一个原因——她不知道闻杰是否也明白姚奕的用意。
“在想什么?”
丁蕴洁回过神来,掩饰着笑笑,“你好像一点都不急?”
“急有用吗?人一着急,智商就跟着降低,那我不一无是处了?”
两人一起笑。小火锅再次沸腾,雾气模糊了彼此的笑脸。
丁蕴洁叫:“呀!又一锅熟了,赶紧吃!”
埋头吃了会儿,丁蕴洁才又道:“那天,姚董和我说了你的事。”
闻杰挑着锅里的食物,没说什么,但丁蕴洁从他表情里看得出,他听着呢,而且都明白。
“我以前不知道你那些事,有些地方误会了你,如果言语上有冒犯,我向你道歉。”
今天的主题似乎就是道歉,但除了说对不起,丁蕴洁也讲不出别的,她不擅长安慰人。
这次闻杰不说“没关系”了,他把烫熟的肥牛卷在芝麻油里反复搅着,仍是低着头,连声音也很低。
“你有过信仰吗?”
丁蕴洁想了想,摇头,“没有。”
“我有过。”闻杰说,“她怀孕以后,我在美国入了教。医生说,她怀孕发病的可能性很高,会危及生命。可她一直想做母亲,我怎么劝都没用,所以我想,干脆信个什么吧,也许信了就会有奇迹。”
没有奇迹,从来就没有过。
“生产没多久她就大出血……我很少求什么,但那天我跪在地上,求上帝为我保住她……”
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残阳如血的黄昏,舒蓓蓓的主治医生文森特从手术室里出来,对他说,情况很危急,大人和孩子,恐怕只能保住一个,目前看,孩子的情况比较好……
他从没对人动过粗,可是那天他把文森特按在墙上,咬牙切齿朝他吼:“别管孩子!我要你保住蓓蓓,我要保大人!保大人!你听明白没有?!”
这样的争执,好像生命真能掌控在人手里似的。事后想想,可笑又悲惨。午夜都没过完,舒蓓蓓就离开了。
从此,他再无信仰。
闻杰用手掌使劲揉了揉脸,“失去她太痛苦了,我怎么也接受不了。过去的二十几年里,我踏踏实实上学,努力工作,认真生活,没有任何地方得罪过命运,可一夜之间,我的人生就给毁了。我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便干脆把过去全部颠覆。”
“从前我把专一、忠贞当作必须奉行的原则,之后,我却开始过自己鄙视的那种生活,没有道德,没有约束。”他轻轻扯了下嘴角,像自嘲,“说实话,我一天都没开心过,但还是坚持这样过下去,心里想着,也许用不了几年我就能挂了……结果我还是天真,到现在身体都好好的。”
丁蕴洁不知该说什么,搜肠刮肚了半天,才找出句话来安慰他,“你还有儿子。”
闻杰听了,神色却一黯。
他很少去看那孩子,每次想起他,就有强烈的抵触情绪,他恨那孩子,也怕他,觉得他是死神。如果没有他,舒蓓蓓应该还活着——虽然明知这样想对孩子不公平,但他没办法控制自己。
丁蕴洁从他脸上多多少少能猜出点他的心思,也就没再往下说。
小火锅孤独地沸腾着,丁蕴洁随手抓了点茨菇片扔进去。这个动作把两人同时拉回了现实。
“我没想到不上班会让你那么生气。”闻杰的声音重又轻快起来,“以后我会天天到公司上班——哎,我要天天去找你,你可别烦我。”
“怎么会,你是总经理呀!”丁蕴洁笑起来,“吃东西吧,都煮烂了。”
“我吃饱了。”
“那就喝点凉茶,解解火。”
她给他杯子里倒王老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