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一说,大人们只好站起来,一个不好意思不带去看,一个不好意思不去看。
“你是画家?”元钦问。
“哪里,”竹音走在前面一点,笑着摇头:“我那是杂物间而已,不是什么画室,逗姗姗开心的。”
元钦跟着走进去,参观的心态,看到屋里的陈设,像个私人工作室的模样,又有点儿随意,不拘小节。书橱里的书脊,他草草浏览了一遍,是有一些和他一样的藏书。“听姗姗老是叫你江姨,你姓江么?”他在书橱前,转头问。
“嗯,江竹音。”她爽快地回答,这名字还是当年她爷爷给取的,爷爷以前是戏班子里的,唱歌仔戏,有点陈旧的艺术气质。她后来学播音主持,也没学出什么名堂,毕业在本地电台工作了一段时间,认识了老秦之后,就稀里糊涂地结婚生子,着急忙慌劈头盖脸一直忙到这时候,终于活明白了一点。
他听了,觉得这名字好听,但没放在嘴上赞扬,名字好听也没什么大用处,人生不一定好过。他从女儿那儿听说了,知道她才离了婚,一个人过。他想,他也差不多,姗姗明年高三,等上了大学,他就解脱了,他常常在心里劝自己,再坚持坚持,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剩下这两年,也很快的。可是,说解脱,打哪儿说起呢?离婚就解脱了么?困局这东西,怪不到婚姻上,离一百次婚,也难脱困。
这道理,他懂。
所以他转头时遇上她笑盈盈的眼睛,觉得她有种赴汤蹈火归来,万事皆休的云淡风轻。
临出书房,发现她房门边,摆着台不小的智能酒柜,琳琅满目,颇有一些好酒。
“兴趣爱好?”他笑着问。
竹音呵呵弯着嘴角,解释: “一点小爱好。”
“嗯,是个好爱好。”他认可道。
第3章 没多少爱(三)
过了国庆假期,竹音和明彩约了在磐基喝下午茶,明彩是她从前的普拉提教练,后来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普拉提馆开到第四家了。竹音远远看见她,踩着双皮拖鞋戴着墨镜,女明星的架势,一走近就嚷嚷:“你搬到哪儿去了,什么犄角旮旯,我上次打算弯过去找你,硬是没找到路,妈耶,你住城中村里去了?”
“没,好好一个著名小社区,历史悠久,让你说成这样,是你孤陋寡闻。”竹音摇着头只顾自己笑,这算是上一段婚姻留给她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明彩心直口快的个性,不知怎么和她合得来的,早先还是老秦的同学介绍认识的,现在她和老秦都桥归桥路归路了,和明彩还是好朋友。
“下次专程请你去我家坐,我做满汉全席给你吃。”竹音坐下来许诺,明彩已经点好了咖啡和蛋糕,她知道她的口味。
“得了吧,你做镶金边儿的泡面给我吃么?我以前去你家,你除了坐那儿泡个茶,啥时候开过火!”明彩不信,竹音春在城的家,她可去过不止一回,哪次不是她家阿姨烧菜。
“哎诶,”竹音一挑细眉,“那时有人做,我上赶着干嘛,我其实会做,懒得动手罢了。”
“把你心眼子多的!”明彩瞪了瞪眼,她低头喝冰咖啡,想起什么,放下杯子说:“我前天看见老秦了,我给你讲讲他现在的情况。”
“我不想听,不用给我讲。”竹音听见这个名字就心累,直摇头。
“真的假的?真不想听么?”明彩不信,接着往下说:“老秦带他的女助理,就那个短发的,来美容院办卡,我刚好在……”
竹音瞪着眼睛,板起脸来,明彩停了停,还真是不想听,不是口是心非吧?她皱了皱眉,拿不准。
过了一会儿,改口说别的,又说回来:“老秦他们看了几个小项目,拉我老公一起投,什么手碟音乐啊、手语手套啊、跨境电商啊,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明彩,你不能说点儿别的话题,我可不保证咱俩下次还能再见面!”她威胁说,末了强调一句:“我是离了婚的人,你记清楚点儿,老死不相往来,和那谁!”
“嗬!”明彩鼻子眼儿出了出气,没再往下说。
分手各自回家时,明彩挽着竹音的手往电梯走,竹音顿了顿,反应过来,“我没开车,我不去地库,你去吧,我叫车回去,咱俩改天再约。”
“连车都不开了!”明彩唏嘘,这可真是离了婚的人……
“我家那儿不好停车,我就把车停公司了,现在叫车很方便的,拜拜啊!”竹音挥挥手,先走。
出了商场,正是黄昏时候,她最近特别喜欢这个时刻,夕阳里渐渐归于安宁的感觉。她没急着回家,也没什么要紧事,在路边走走,看看还没拆迁的旧房子,看一眼少一眼的,她绕过小巷子口,挡着辆卖柚子的小货车。
她一步步走过去,没特别在意,目光却渐渐收在个眼熟的身影上,随着她走近,才看清,是田老师,姗姗的爸爸。
他这时侧身站着,和一对母子在斜拉的橘色日光里说话。说话?这么描述也不准确,他是在和那位妈妈说话,和那个男孩子是用手语交流的,他们不知在说什么,妈妈笑了,孩子也很高兴,他伸手拍了怕孩子的头,放下手臂时,恰好看见正要走过他们的竹音,他没反应什么,先招手和她打招呼,“你怎么在这儿?这么巧!”
她微笑着点头,“刚好和朋友约了在这里见面。”
那对母子马上客气地道别,回家去。剩下他们两人站在巷子口说话,只好随意走走,没有方向,走在芒果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