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一字不差。
陆沂舟几人震撼地看着申王,缓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轻轻地抽了一口气。
是什么情况才能让一个对药理一窍不通的人,去看医药书?
他们才几个月不接触外界,九郎居然已经能得到一位大王不惜血本的拉拢了?!
而陆沂舟看着陆安,更是呼吸急促,瞳中流露恍惚惊叹之色。
这是多少男子梦中都不敢想的成就,魏家姊姊生为女子,却是做到了!
*
陆家人发现,申王自从见到他们后,就开始和他们同行了。
——或者说,主要是和他们九哥同行(薪朝管哥叫哥,管弟也叫哥),至于在场其他人,这位申王殿下也只是初见时含笑朝着他们瞥了一圈,便不再关注了。
“九郎,荀子在《劝学篇》中提到:西方有木焉,名曰射干,茎长四寸,生于高山之上,而临百仞之渊。这射干,就是你们方才发现的射干吗?”申王饶有兴趣地问。
陆安点点头,道:“荀子说这话是为了劝学,实际上,射干通常能在山脉中较低的坡地上寻到。”
申王似乎对这些药理很感兴趣:“我此前看《本草纲目》中说射干就要采根,这根要怎么采?我瞧那书中不曾说。”
陆安当即弯腰,拨开群草,掐着射干的茎,没有摘,只是尽量仰起来给申王看:“就是将它挖出来,再用剪子剪掉所有茎叶,只留根部。它只有这根部可以入药。剪完后还不能歇息,还要把它根须的泥土剔掉。”
她一边说,陆沂舟等人就一边记,这些也是要回头加进《本草纲目》增删版里的。
而陆安在那里说,申王竟真的将下襟一撩,小兔子往侍从手里一递,蹲下去看那射干。
侍从们瞧着自家主上直接蹲下去那一幕,面上一下子扭曲起了诡异的惊恐,人也颤了颤。
偏偏主上一个眼神也没管他们。
陆安和柴稷,一个说得仔细,一个听得高兴,间歇着还有询问。完全将其他人忘在旁边。
足足聊了一刻钟,侍从们不敢坐下,只能默默站在旁边看着。
陆沂舟几人倒是各自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了,有心想听,但听了片刻,越听越纳闷。
等会,之前不是还在说《本草纲目》吗?怎么现在说到什么“多喝汤”“保持房间通风”了?《本草纲目》有这个东西吗?
怎么突然从“射干治咽喉肿痛”说到“汤可以稀释痰液,痰难咳出时可以多喝汤的”?
陆安聚精会神地和申王说着自己学过的护理知识:“我知大多数百姓家贫,很多时候待客时都只能端冷羹出来,但生水真的不能饮用。”
柴稷满脸新奇:“为什么不能饮用?那山泉分明清甜可口,饮之十分止渴。”
陆安用古代人能听懂的方式,告诉他:“山泉中会有野兽的尿液和粪便……”
柴稷激灵了一下,面白欲呕。
“你饮了野兽的尿液和粪水,就会得痢疾、伤寒、霍乱等病。只有将生水烧成汤,水里的尿液才会被烫成烟雾飘走。我说的话可有说明白?大王?”
柴稷用手捂着嘴,生生把干呕又堵回去,随后才惨白着脸道:“说得很明白,我明白了。”
以后宁死不饮生水。
陆安说:“多饮汤就能少生病,这对于穷苦人家而言,是他们最容易寻到的‘药材’。他们每日都要做饭,哪怕两天只热一顿,其余时间都吃冷饭冷菜,那也有开火的时候。可以每次开火时,将生水和饭食一同煮,能煮多少算多少,能有多少汤算多少,百姓完全可以做到每日饮汤,只是他们不知饮汤的好处和饮生水的坏处,才会不去废这功夫。”
柴稷缓过了那阵恶心感,听到这话,说:“若只是做饭时顺道热一些水来喝,不费什么时间,百姓想来也是乐意的。”
柴稷相信,除非是走投无路,不然人一般很难克服心理障碍去喝野兽的尿,他们听到那“山泉含尿说”,会去主动把生水煮热的。
“不过,井水从地底挖出来的,应该没有这个缺陷?”
“怎么会呢。”
陆安循循善诱,如同雅集时的君前策对:“野兽的尿液与粪便,除了入水,还可能入土,入土了,自然就会往下流,然后井水……大王可能明白?”
柴稷:“……”
柴稷:“……我回去就寄信给官家,请他将此事散布全国。”
陆安露出浅浅的笑容:“那就劳烦大王了。”
柴稷看到陆安笑了,自己便也笑了:“九郎,我没想到你在医道上也有自己的见解,这‘多饮汤’的说法,实乃当世奇才。”
陆安拱手微笑:“大王过誉了。”
柴稷调笑她:“我还以为你要说‘略懂’了。你再多说几次,往后你的外号除了孝义九郎,那便是陆略懂了。”
陆安轻咳一声,只觉得自己实在冤枉。
——这次是真的略懂。毕竟她真不会医术。
柴稷继续说:“九郎这般连医术都有所涉猎,我倒是想到了昔日鸣泉先生的教导。他告诉我,不论我的儒学学得如何,都该择一事当作副业。”
——陆山岳教过太子,而太子很多时候都是和王侯之子一同上课,申王说得到了鸣泉先生的教导也没说错。
“鸣泉先生说,这副业可以是务农,也可以是做工,也可以是水利、算数、兵法、天文、地理……在他眼中,人若只通经义而不会治事,那便只是浮华之词,成不了大事。”
说到陆山岳时,柴稷表情微有复杂,仿佛自己在说另外一个世界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