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沉吟片刻,道:“活着。”
房州通判一愣,大笑:“妙啊!妙啊!天下最易是活着,天下最难也是活着,既然你想活着……《易》有言: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陆是君子,便以九思为字,如何?”
——既是君子九思,也是思安。
陆安拜谢。
房州通判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房州、均州、通州三州州学要举办三州文会,地点放在均州,九思可要参加?”
陆安一口应下。
房州通判又道:“既去文会,没有钱财怎行,你既然视我为长辈,我这儿有千钱,你先收着。”
陆安感谢过后,便将这千钱收了下来。
人情往来,有的时候就是要欠人家一些东西,方能有来有往,感情才会因此起来。
陆安带着钱回了州学,瞅着快到上课时间了,便往讲堂去。
一入讲堂,就被同窗拉住了衣袖。
“陆兄!你可算来了!快来替我评评理!”
陆安还没说话,另外一个衣袖也被另外一人拽住了。
“什么叫替你评评理!你哪儿有理了!九郎应该是替我评理才对!”
陆安一边被拽一个衣袖,两边人围着她开始争吵,声音又高又清晰。
陆安听了一会儿,才知道是什么样的芝麻绿豆小事——
州学的课桌是一整张长桌,中间没有缝,让她评理的两个人是因着课桌空间分配不均匀,都觉得对方占了自己便宜,划了更大面积的桌面给自己。本来就心里不服气了,这两日,要么在课桌下腿挤腿,宛若力士角力,谁也不让谁,要么在课桌上将自己的东西往对方那边多放,占位,今日一个不慎,同窗甲打翻了墨,墨水把同窗乙写好的作业弄脏了,两个人差点直接上演全武行。
这个说:“他把墨水放我位置上,我本就忍着他了,他竟还翻了墨,弄脏我的纸!让我如何忍!”
那个说:“什么你的位置!那是我的位置!你把纸放我位置上,招了墨水也是活该!你过界了!”
陆安:“……”
要不,我给你俩画条三八线?
第42章
“或许你们可以用尺子量一下?”陆安试图提出建议:“均分一下, 看看是谁占的位置多?”
两名同窗异口同声:“量过了,他多占了三厘/五厘。”
两人顿了一下,再次异口同声, 气势汹汹:“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多占了!”
陆安接过那把尺子,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
因为那把尺子的测量并不能精准到“厘”,所谓三厘/五厘,纯粹来自他们的臆测。也就是说尺子精度不够, 无法仅靠尺子让他俩心服口服。
“我来给你们量, 但是有一点,你们必须完全相信我的判断,如果你们不信我,那我量好了你们也不会信的。”
听陆安这么说, 二人对视一眼,齐齐点头:“九郎, 我们当然信你!”
陆安就让人拿根炭笔来:“桌子可以划吗?”
“可以!”
“可以!”
陆安拿着炭笔在桌上画射线。
初中几何知识。
有线段AB, 从A点随意画一条射线AC, 在AC上取两个点DE, 并且AD=DE,这里可以用尺子取点。
陆安一脸认真地在那里画线取点,她做的事情在旁人眼里只觉莫名怪异, 但本着对她的信心, 一个两个大气不敢喘一下, 只是直勾勾盯着她的手。
陆安再把点E和点B连接起来,过点D做EB的平行线在线段AB上, 得点F。
“好了。”陆安很庆幸, 虽然自己学文了,但初中几何知识没有忘光:“这里就是你们桌子的中点。”
同窗们惊奇地张大嘴巴。
哇——
“看着真的对半分了诶!”
“好神奇!”
“这么划拉几下, 居然比尺子量得还精准!九郎你也太厉害了!”
他们盯着陆安的手试图分析,但是除了把刚才对方的行为死记硬背进脑子里,别的一点也没有分析出来。
只能在心里默默感慨:这天底下上还有九郎不会的东西吗?
同窗甲和同窗乙也很满意,用中点确认了是谁的责任后,直接用木条在中间划了分界线,两人约定好谁过线谁道歉,又愉快地和好了。
这件事后来传到了外头,还有人写了小故事,夸陆安能够和谐同窗,消弭风波,实在是众学子榜样。
陆沂舟听了这故事,十分惊奇:“阿兄竟也是兼修这墨家之道么?”
“也?”陆安双眼望去:“还有谁一样兼修墨家?”
或者说,这个年头,居然还有人在正经学墨家?
“二哥。”陆沂舟脱口而出一个陆安没想到的人:“我还记得我小的时候他用铜镜哄我玩儿,把铜镜放在日光下一照,铜镜背面的墨文图画就会出现在影子里,纤毫无失。”
陆宇嚷道:“我也见过!二哥还拿大镜子悬挂起来,水盆放在镜子下面,居然可以直接看到四面八方!可神奇了,二哥说《淮南万毕术》里对此就有记载了。”
陆寰说:“不过二哥近些年已经不做这些事了,可能改了兼修了吧。”
陆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在那里埋头继续研究《本草纲目》。
陆安瞧了瞧时间,说:“也过了一天了,你们回配所吧,余下的草药明天再对照。”
其他三个人拜别陆安后都走了,唯有陆沂舟留了下来。
陆安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沂舟?”
“我就不回去了,我留在衙门,把这些药草对照完。”
——房州知州很大方,直接把衙门里一间偏房划分给陆安,方便她和陆沂舟他们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