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沂舟将装草药的篓子拖过来,在烛光下翻开《本草纲目》。
陆安劝她:“不必太辛苦,这事也没有个期限。”
陆沂舟抬起脸,侧脸微微透着烛火光泽。
她弯了弯眼睛,笑道:“坤卦言:或从王事,无成有终。阿兄,沂舟也治《周易》的。”
这句话的意思是,为君王做事,即使没有做得好,但也要有始有终,把它做完。
没有做得好是能力问题,没有做完是态度问题。
陆安神色凝重,对着陆五娘微微一礼:“受教了。”
……
同着陆安的故事传出去的,还有三州文会要开展的消息。
这次参加文会的文人乃是房、均、通三州州学的学生,共比琴棋书画与诗词五样,其中诗和词放在一起比,五样里,哪州学生夺得第一的次数最多,哪州就是文会鳌头。
看似只比州学,实际上,还是三州的争锋。房州、均州、通州这三个州,都是重商贾的风气,来往颇多,哪个州赢了,本州人能在另外两个州的百姓面前昂首挺胸一整年。
于是,房州州学热闹起来了。
带来钱财和华服美冠的商人,带来纸笔的纸铺主人,带来书籍的书商,还有那些没能进州学的士子……
一个又一个访客纷至沓来。
一包又一包的礼物堆在了大讲堂内部。
学正试图推脱:“诸位,这使不得,使不得啊!”
“使得的!使得的!”
“这次乃三州文会,你们代表房州人出场,代表房州人的文教有多厉害,文风有多浓郁,我们只是送一些钱财相关的玩意儿,值不得什么,你们这次出行才是最重要的。”
“是啊,这成衣是我打听到学生们的尺寸特意挑的,人靠衣装,可不能被均州和通州那些人比下去!”
“我这里有宣纸、徽墨、端砚、湖笔三百套,是从外边运进来的,让均州和通州看看我们房州的财力有多雄厚,文学底蕴有多华美!”
“兄台大气!可惜我没那么多钱财,只能把家里的书搬过来。”
“诸位……诸位……”学正看着大家的表情,面上流露出感动的神采:“诸位且放宽心,我们房州州学定然使出所有本事,将文会鳌头迎回来!”
“好!”有人大喊。
也有人问:“不知陆安陆九郎可在?”
学正说:“却是不巧,九郎半个时辰前才刚出了州学。”
他们有不少人这次来,也是奔着看陆安来的,他们想看看那个在雅集上一鸣惊人,在乡野里还有孝义九郎之称,一手棋艺无人能敌,还赢得同窗的爱戴,评理都找他评的陆安,到底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和传闻里一样,俊美无俦?
可惜,人刚出门了。
众人便露出遗憾的神色。
又有人问:“那这次三州文会,陆九郎会去吗?”
——文会不是州学所有学生都去,而是挑出顶尖的一二十人,前往作比。
学正道:“定然会去,九郎未曾入仕,还是我州学的学生呢。”
大伙儿松了一口气,更是一副“稳了”的心态。
不是他们过于推崇九郎,实在是……如果九郎都赢不过,那州学里其他学生估计也没戏。
有那五大家族的人突然问:“明日启程,九郎可是与同窗一同出行?”
学正:“是。”
完全没想到,第二天州学学子启程时,一驾又一驾马车驶了过来。
“九郎,某乃赵氏子弟,此乃赵氏所赠刀棍弓箭一车,还望九郎一路顺风。”
其他学子皆是愕然。
陆安顿了一下,脸上带上礼貌性的微笑:“这一路山高水长,安正担忧路上是否会遇匪,亏得赵氏相赠兵器,实在解了我等燃眉之急。”
赵氏子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又有戢氏子弟上前:“戢氏见昨日商贾雅士多有赠物,猜想诸位车马不便,便从族中搜来车马六驾,与诸位代步,以及运送钱物。而这匹枣红马,特与九郎。”
众人一看,这枣红马形体肥硕壮实且高大,双眼湛然有神,一看就知道是好马,心中不免有些悲愤。
过分了!过分了啊!同样是出行,九郎就能得到单独的赠马,我们就是借给我们马车代步!
——本朝风俗,士子出入皆以乘马为荣。
但一想到陆安的才华,诸学子又微妙地平复了心情。
陆安又一拱手,感谢了戢氏:“阁下家族实在体贴,有这些车马,翻山越岭时便不至于过于劳累,待到达文会时,便不怕均州学子以逸待劳了。”
戢氏子弟就知他们的心意,陆安的确接收到了。便笑道:“九郎,还有诸位,此去大展才华,定若珠宝自匣中出,光芒万丈。”
又有彭氏子弟上前,略显羞愧之意:“我家既无兵器,又无骏马华车,只有万钱相赠,望九郎出行后,切莫亏待自己。”
彭氏是五大家族里底蕴最差的,他们家是真的只有钱。
陆安表情温和,并没有因对方送得比其他人少而区别对待,反而是认真地对彭氏子弟说:“诸位的心意与情意,陆某牢记于心。”
五大家族的人面上都是露出了笑意。
他们没事这么给一个州学学子如此大的脸面干嘛,还不是觉得陆安值得他们投资,希望趁着对方身边没有太多人的时候,给她留下一个很好的印象。
中国自古就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传统,陆安记得他们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拉拔他们一把,哪怕陆安什么都没做,但等她以后高升了,高入云端了,其他人得知他们在对方微弱时赠与极大的善意和物资,也会掂量着他们的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