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嘉劲这番话说得不急不缓,但细听之中,仍能分辨出里面嘶嘶往外冒的急切,如火星子一般烧灼。
或许外人不会懂,但此时此刻,保护她就像保护他自己。
林翘看着江嘉劲的表情,喉头莫名一酸,桑萍也看着他,神情中有反驳的意图,似乎还没找到语言。
江嘉劲继续道:“我可以十分明确地告诉你,林翘这一路摸爬滚打,我对她的支持与陪伴比你更甚,就凭这个,我就可以站在这与你对话!”
桑萍死死盯着他。
江嘉劲严肃冷然,目光不躲不闪。
这样僵持数十秒,桑萍对江嘉劲说:“你出来。”
林翘倏地抓住江嘉劲的手,目光坚毅倔强,意味明显。
江嘉劲回头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径直随桑萍离开了卧室。
林翘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这一幕太熟悉,好像儿时她偷吃饼干被桑萍教训,外婆也是这样长篇大论地劝说,最后桑萍受不了,就把外婆叫了出去,让她得到片刻安宁。
只是外婆比江嘉劲温柔多了。
江嘉劲随桑萍走到客厅,桑萍扶着沙发边缘,呼吸急促地坐下,江嘉劲瞥了眼沙发,没有动弹,只立在原地。
桑萍平复一会,才冷声道:“你也看到我们母女水火不容,你讲话这么强势厉害,我和林翘两个嘴巴利成刃的人都哑口无言,那你不妨把她劝走。我知道她被他舅舅摆了一道,舆论逼着她回家来照顾我,可过去十年,她都不曾尽孝,如今也不必为了自己的名声惺惺作态。”
讲到这,她轻嗤一声,扫视着江嘉劲道:“何况,她可耐不住寂寞呢。”
这话俨然是说,林翘回家全为做戏,不是真心。
不仅不真心,关起门来连做戏也不愿意,甚至迫不及待风花雪月。
江嘉劲怒意未平,此刻又起,他一字一句说道:“今天原本是我有错在先,我们两个解释清楚,又道过歉,都不及你无理取闹,认定了是她胡作非为,你这样活了一辈子,林翘就受了你一辈子,最后这段时光,给她留下一点属于母亲的温情不
行吗?”
“我给她的只能是拖累!”桑萍这样低吼,“难道你看不到?她已经停工了!娱乐圈竞争这么大,她为了我一个快死的停工,牺牲大好前程,值得吗?”
江嘉劲愣住在原地,有那么一瞬间,整个人是恍惚的。
他难以分辨桑萍这句话中的深意,却又好像中了箭一般倏地被什么射中,然后明白了所有。
桑萍面色仍然没有半点温柔,甚至比刚才还要不耐烦,还要尖酸刻薄。可讲出的话,却有了点人情味:“林翘舅舅的事情,我会出面解决,我只有一个诉求——你把她弄走!”
已经冷却太久了,这份感情,稍有回暖的迹象,反倒令人不适。
桑萍的神情中带着决绝的凛然,她看着江嘉劲,问道:“你是真的对她好的人,对吗?”
江嘉劲感觉自己被一种巨大的空旷感砸中,他不知这个“好”字,是指事业上还是指其他,但无论如何,他都可以拍着胸脯,在一个女孩的母亲面前说出:
“林翘是一个很倔的人,倔到什么事情都能咬牙挨过去,又很硬,硬到笑对万千谩骂眼睛都不眨一下,可她也很聪明,机灵到能轻松化解许多难题,所以其实关于她的事业和人生,我都没有插手太多,但我给了她最重要的东西,是底气。”
江嘉劲是可以给林翘兜底的那个人。
尽管很多事他从始至终都未插手,但他存在的意义便是让林翘无所畏惧地去闯荡。
而这样的角色,原本应该是一个人的父亲或母亲扮演。
因此,江嘉劲讲出这句话,更像是在质问桑萍——你在哪里?
林翘身边有些位置本是属于你的,可是你在哪里?
桑萍垂首不语,安静许久之后,仍是说:“你把她带走吧。”
江嘉劲深深看向桑萍,说道:“我做不了她的主,她是一个独立的人,你不可以强迫她,我也不可以。”
桑萍仍是垂首不语,过了许久,她起身回自己的卧室。
于是江嘉劲也转身回林翘那间屋。
打开门,只见林翘坐在床头,神色与往日没有什么太大差别,只看向他:“她是不是又让你劝我离开?”
“你没偷听几句?”江嘉劲故作玩笑。
林翘目光闪了闪,她才不会承认自己的确有这样的念头,只是最后耳朵贴在门板上的时候,又别扭地放弃了。
她嘴硬地又问:“所以是不是?”
“知母莫若女。”江嘉劲勾唇一笑。
林翘撇撇嘴,无语地笑:“她就是哪一眼看我哪一眼够,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呢,和她相处,总觉得许多痛苦的记忆都会涌上来,我也难受。”
但是林翘能怎么办?
她既然已经知道桑萍命不久矣,总不可能真的等她死了才来收尸。
她上一个离世的亲人是外婆,她连回家奔丧都迟了许久,这是她永远的心理阴影,这一次,又怎可重蹈覆辙。
江嘉劲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解,事实上,对于亲情他比她更像是门外汉。
过了好一会儿,林翘抬头看他,似乎是第三次问他:“你还没说,你怎么突然来找我?”
“你突然回威海,我不得跟过来看看?”江嘉劲笑得漫不经心。
只是因为她来了,所以他跟过来,多么理所当然的一句话,简直不能称之为理由,可又再没有比这更朴实的解释了。
还说不是恋爱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