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是一座岛(101)

反反复复实验了一个多钟头，唐清沅累得快要趴下了，就差伸着舌头喘粗气了。

为了怕肖恩的精力消耗过度，奔跑实验只得作罢。

重回狭窄的房间，两人累得相对无言。

过了好久，唐清沅不甘心地说：“总能试试别的办法。”

翌日早上，沮丧了一整夜的唐清沅，总算收到一点好消息。

她打开电脑，就收到杰森私下发给她的一封邮件。邮件上只有简单的两个单词：支持你。她点开邮件里附带的网络链接，居然是英王储的一段访问。

原来他也关注了星夜救治蓝眼信天翁的消息。接受采访时，他正在奥塔戈半岛泰厄罗阿角自然保护区近距离观赏信天翁，他一再表示，能够如此近距离地看着信天翁起飞降落，实在太美妙了，希望有一天也可以亲眼看到蓝眼睛的风姿，并感谢科学家对保护蓝眼睛所付出的一切。他甚至动情地说：“对于我，信天翁可能是一种最终的测试。测试人类作为一个物种，是否能够严肃对待自然界的平衡，是否有能力在这个星球上与其他物种和平共存。”

他对现在世界上有些国家允许密集型海上捕捞作业感到“不可思议”，因为这种捕捞方式导致成千上万的海豚和其他海洋生物死亡。

这个消息，令唐清沅振奋了好几天，甚至打电话给大洋彼岸的父母，和他们一起分享这份喜悦。

接下来的日子，唐清沅像上足了发条的机器女郎。除开日常工作，她既要照顾逐渐恢复中的皮特，又要将它病愈的全过程整理上传，报告给威尔逊和学院，并上传到网上，给千千万万密切关注着它的人们。

自金刚开始长出白色的羽毛后，朱莉就结束了给金刚喂食，它得像其他雏鸟一样，依靠自身的脂肪熬到起飞。而海洋之心，也被送返到了栖息地。它需要跟更多成鸟和雏鸟接触，才能学会信天翁独有的语言和飞翔。

但朱莉却迟迟没有像其他成鸟那样彻底离岛，反而过几天仍然会返岛一次。

肖恩说，这是朱莉不放心皮特。也许，它放心不下的还有金刚，连海洋之心，也被它纳入了照顾的范围。

也许是血脉天性，它总是在海洋之心面前尽力展示它的飞翔技巧，它大概也担心这只被人类孵育长大的孩子，学不会鸟类的生存技巧吧。

于是唐清沅又乘机劝服朱莉吞下体内传感器，传感器会一直滞留在它的胃里，随时记录它进食的温度，这对信天翁的繁殖生物学有着重大的影响。

岛上濒临灭绝的另外几只信天翁在离岛前，也被唐清沅循循善诱地骗服了传感器。

稍有空闲，唐清沅又绞尽脑汁地投入脑电波附体的实验，常常整夜整夜，与布莱恩在网上讨论，又或在网上四处寻找方案，各种实验翻来覆去、林林总总做了无数，却都是失败。

再加上忧心肖恩的病情，她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消瘦。

肖恩屡劝不听。他担心，他还没有彻底消失，她的身体便要坚持不住了。

“再瘦下去，胸都没有了。”肖恩只能插科打诨地开解她。

可唐清沅却一仰头，像往常一样精神奕奕，“不知多少女人想嗖的一下，瘦成一道闪电。从前像凯特·莱特丽、奥黛丽·赫本那样的平胸女，才是文艺女王。你们男人不懂欣赏。”

肖恩再次领教唐清沅的固执。

三周后，皮特彻底痊愈了。

唐清沅将它带到栖息地。

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调理，此刻它的羽翼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丰盈饱满。

它用那双蓝盈盈的眼睛望着唐清沅，足足看了有三分钟。

然后一扭头，果断地向断崖处扑去，沉重的身体一下就坠向崖底，消失在了唐清沅的视线里。这是皮特受伤后，第一次起飞，不知道它的身体是否还能适应飞行。

唐清沅暗暗替它捏了把汗。

“信天翁天生便适合飞翔，你放心吧。”肖恩倒是一贯镇定。

果然，只一瞬，皮特已经又出现在了断崖的上方，借着悬崖边的那股风力，皮特的翅膀有力地扇动了一下，只一下就冲上了云霄，狭长的翅膀潇洒地展开，如同滑翔翼般轻灵自在，御风飞行。紧接着，远处的朱莉，像是受到召唤一般，从巢里奔出来，义无反顾地扑向断崖。

几个起落，它已经与皮特并肩飞行在一起了。

两只蓝眼睛在风中舞蹈一般，缠绵比翼，那种重回蓝天的喜悦之情，随着羽翼的舒展淋漓尽致地挥洒而出。

这一次，它们是真的远行了。

和小型信天翁不同，蓝眼信天翁只能隔年产卵。接下来的一整年，皮特和朱莉都不会再返回失望岛了。它们将在更南边的海域里一边换羽，一边享受漫长的飞行假期。

也许，也许今生都不再有机会再见了。

唐清沅有些怅然，像目送孩子出国远行的母亲一般失落。

“看，我没说错吧。”察觉她患得患失，肖恩上前一步，站到清沅的身边，伸开双臂，迎向风。仿佛这样，他就能够与她一起比翼双飞。

唐清沅长舒了口气，偏头揶揄道：“你的确比我更了解它们。是不是因为你的大脑回路更趋近于鸟类？”

出乎意料的，肖恩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慢条斯理地回击唐清沅，反而是再上前了一步，与她四目相对。

他能感觉到唐清沅的好心情和难得一见的轻松。弦绷得太紧是会断的。终于等来这缓和的一刻。他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将她小小的面孔映在眼里。然后慢慢勾起嘴角，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