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是一座岛(102)

唐清沅被这个暧昧的笑容弄得晕乎乎的，膝盖几乎软得颤了起来。

可肖恩还不放过她，只一味地看着她微笑。唐清沅看着他的绿眸中略显仓皇的自己，几乎溃不成兵。就在她想要退后一步，转身逃掉的时候，肖恩却快速趋向前，呼吸间，他的鼻尖便对上了她的鼻尖，唇也与她的唇只有一指的距离。

一瞬间，暧昧的电流几乎同时电酥两个人。

鬼使神差地，唐清沅咽了一下唾液，一扬头，快速地向那唇啄了上去。

明明是吻向虚空的唇，却有近似于实际的质感，像触到了最轻软的棉花糖一般。但软滑的触感一闪即逝。

肖恩一下就怔住了。而唐清沅却得意扬扬地看着他，目光中的小狡黠似乎在宣告：我也不是吃素的。

肖恩在脑中转了千百个念头，最后只得化作一句狠话：“等我恢复了，再来收拾你。”

唐清沅笑嘻嘻地跑开，“那你赶紧恢复吧……我很期待哦……”

久违的笑声，又回荡在失望岛的上空，惊起一群又一群飞鸟。

尽管这短短的三周里，肖恩又消失了好几次。

但此刻的快乐，却那样真实而充满必胜的信念。

奇迹总是在不懈的坚持下发生。

这天晚上，唐清沅累极了，躺在睡袋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和肖恩聊天。

在他沙软温柔的声线中，她只觉眼皮越来越重。

有那么一刻钟，她的意识有些恍惚。

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见肖恩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指尖被什么夹了一下，一股酥麻的电流迅速涌向她的心脏，脑中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身体猛然间被什么剧烈地撞击了一下，她豁然清醒过来。来不及睁开眼，她已经察觉到脑海里的异样变化。

毋庸置疑的，她已经知道大脑里多了一个人，原本混沌成一个整体的自我意识，清晰地分裂出两种不同的思维。一种属于她自己，一种属于肖恩。

是的，她的身体里有着明显的，肖恩的气息。

那种感觉，像一道冰凉的泉水，兜头淋下，带着一股醍醐灌顶的冲击力。

她的身体里，忽然间就住进了两个人。一种心灵交融的快感，突然间充斥在她体内，激荡起一串又一串电流。好像有什么将自己的身体填满了。往日空荡荡的孤独感，一下就被挤出了体外。

她被那种满溢的充实感占据，几乎无法思考，整个人都动弹不得，似乎一动，整个身体都会碎掉。就这样，她与身体内的另一抹意识，同处于这种震撼之中，僵持不动，彼此安静对峙。

过了很久很久，又仿佛只是短短一瞬。

她慢慢地镇定下来。

几乎不用任何言语，甚至连“想”这个思考的惯性动作都不需要，她就可以与身体里的肖恩交流无阻。

“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怕吓到你。”肖恩的思维与唐清沅的思维，像同一部电脑里的两种程序，可以同时运作。

“你怎么进来的？”

“我用那个给鸟做心脏起搏的电夹，夹了一下你的手指。”

“可是，之前不是失败了吗？”

“你没看今天布莱恩发来的邮件吗？他说让我们在你意识恍惚的时候，再试试这个方法。”

原来，只有她放松、思维涣散的时候，对身体的控制力减弱，他才能凭借电流的刺激进入。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需要在人濒死时，彻底失去对身体的掌控才能分离脑电波的原因吧。

“那你怎么进来的？”

“我往你身上轻轻一贴，就很自然地融进来了。轻巧得像闯入一扇没有上锁的门。”

“你有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很温暖的感觉，脚踏实地。”

像流浪已久的心灵找到了家。

犹如漂泊在海洋上空的信天翁返回出生地时的归宿感。

不用言语，不用思考，两个人同时感受到了这种踏实的、温暖的感觉。

像两个相爱的人紧紧拥抱，不分彼此。

这是比默契更高一层次的交融。就像爱情小说里描写的那样，彼此心意相通，无须言语，只要一个眼神，甚至连眼神也可以省掉，便能够明白对方所思所想所感。

这简直就是灵魂与灵魂直接的交媾。

只要自己一想，对方就已经接收到了，信息的传递甚至没有任何过渡、延迟和阻碍。

不管你内心如何千回百转，都有一个人领会无误。

心有灵犀不点通。

唐清沅震惊了，有那么一刻，她甚至什么也不敢想，让大脑彻底放空。

然而不想也是没有用的，并不能阻挡另一个思维的入侵。

如同一本翻开的书，她的一生，她所有阴暗的、光明的、磊落的、狷介的念头，所有过往、所有憧憬、所有灵魂曾感知的喜悦与伤痛，都赤裸裸地被摊开在肖恩面前。而他，根本不用翻阅，就已经了然于心。

同样，由不得她的意志接受或者拒绝，肖恩脑电波所承载的一切过往也同样被她全盘接收。

多么势均力敌。就像简·爱所说，灵魂在上帝面前，最平等。

更何况，他们本就是特别投契的两个人。

更重要的是——

彼此的心意，完全无须表达，就已经纤毫毕现。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相爱至深。

尽管这两个人——

一个历尽沧桑，一个涉世未深。

一个复杂，一个简单。

一个傲娇，一个倔强。

一个阴郁，一个阳光。

但同样的，他们都是普通人中的异类，被寂寞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