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是一座岛(108)

她脑袋里嗡的一声，一阵眩晕袭来，比气势磅礴的尼亚加拉大瀑布动静更大的海潮声就在她身下响了起来。

更恐怖的一幕出现了——

整个海面仿佛烧沸了一般，疯狂地震动怒号，激荡出无数纵横交错的裂纹，像龟裂的冰面，不断延伸向远方，仿佛只要一个喷嚏，整个海面就会碎成一盘碎玻璃。

海面还在继续震荡，以海啸般的力量撕扯着，无数道水交错在一起，不断扭曲，渐渐形成了一个又一个接连不断的漩涡。

几乎是眨眼间，一个漩涡吞并另一个，漩涡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不断吞噬着周边的海水，形成一个无比巨大的漏斗。

唐清沅所在的游艇始终顺着漏斗的边缘在打转——

她挣扎着从围栏缝隙处向外望去，只见远处不断有滔天巨浪冲向天空，然后猛然下落，被漩涡吞噬，随着越来越多的巨浪被漩涡吞噬，唐清沅发现游艇正岌岌可危地处在这个巨大的、半径足有一英里的漩涡口上。这个漩涡的内壁由光闪闪、滑溜溜的海墙组成，成四十五度倾斜，海水墙壁的中间，是一个黑洞洞的大窟窿。不断有巨大的海鱼被搅拌进其中，完全无法挣脱。

这就是神秘的奥克兰海洞——

唐清沅立即接收到身体里肖恩的信号，她按照吩咐死死趴在地上，而不远处的布莱恩也是一脸惊惧，倒在地上，被卡在驾驶舱的椅子与舵盘之间，反而令方向盘能够不断向前，一直沿着漩涡的边缘航行。

“唐——唐，集中注意力——抓紧栏杆，不要被甩出去了。”肖恩见她此时还分神，急得想要揍她。海洞越来越大，旋转越来越急，不断有海水被吸纳，好几次游艇差点脱离航线，被抛入洞里。

唐清沅脸色清白，手指拽紧铁栏杆，手抖得几乎不受她控制。不断有海浪重重地扑上甲板。

原本体力出众的唐清沅此刻疲惫不堪，头晕眼花，连肖恩都差点被震出体外了。她的身体因为负担了两个人的脑电波而体力消耗格外快。

但她死死咬住嘴唇坚持，咬得下唇鲜血直流也不自知。

“肖恩，我快坚持不住了。也许今天我们俩都要留在这里了，你别怕。”尽管死亡的恐惧已经牢牢扼住她的脖子，令她无法呼吸，可是她却仍不愿放弃。

“不会，你别松手。游艇并没有掉下去。如果传说是真的，五分钟以后，海洞就能消失。”

“五分钟？”唐清沅几乎要苦笑出声，她的手臂、手指、身上的每寸力量肌肉都在颤抖，身体不断随着游艇被抛高，又跌落。如同不系安全带，就乘坐海盗飞船，身体随时会被甩出船舱。

尽管肖恩不断地在鼓励她，可是她的力量仍在飞速消失，一种脱力的无助感袭来，大脑一片空白。有那么几分钟，她的意识几乎游离了，好像整个身体也随着海浪被无限地抛高……

恍惚中，她的身体忽然一轻，那些急速流逝的力量一下就减缓了。

肖恩虚淡的身影在她面前晃了一下，他的手一把握住了唐清沅拽紧围栏的手。

尽管和以前一样，肖恩的手仍然一下就穿透了她的手，但是她手上好像多了一道力量，帮她钳制住栏杆。

就在她的意识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一个巨浪打过来，将整艘游艇包裹起来。

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无尽的海水——

苦涩的腥咸的水充斥着她的嘴巴、鼻腔，甚至肺管……她被冰凉的海水包裹起来……身体不断下沉，下沉……

不知何时，她已经松开了拉住栏杆的手，就在这时，一股巨大的托力将她举了起来，她的头一下就冒出了海面。

新鲜的温暖的氧气刺激得她连连咳嗽……

奇迹般的，海浪小了，上一刻还煮沸的海面，如同被人关掉了火，一下就静了下来，只剩下轻微的余震。

她睁开眼睛，意识涣散地随着海浪浮沉了一阵——

不知何时，漩涡已经消失了，海面上又是风平浪静，暖风习习。

阳光照在碎浪上，星光一般。

“我还活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令她虚弱地弯了一下嘴角。

但旋即——

她清醒过来。

“肖恩？”她一下慌了。

肖恩不在她的身体里。

“肖恩——”她抖着声音。

肖恩也不在她身边。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四周静悄悄的，没有肖恩。

游艇在远处漂浮着，也静悄悄的。

“肖恩——”她一头扎进水里，睁开眼四处搜寻，还是没有肖恩。

直到肺里的氧气用尽，她才不甘心地钻出水面——

一抬头，天高云淡，还是没有肖恩。

“肖恩——”一种比死亡还要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她嘶哑着声音，用最大的力气震动声带。

仍然没有人回应。

“肖恩——”

“肖恩——”

“肖恩——你出来，你别吓我——”

回应她的是擦过海面的风声。

寂寞像头巨兽，无声地靠过来。

唐清沅的心狠狠地紧缩了一下，一咬牙钻进海里。

可是寂寞如影随形。

尽管她一次次钻进海里，瞪大眼睛，忍住海水的刺痛，却什么也没找到——

那个温暖的、活泼的灵魂，哪里也没有。

她孤零零地浮在水中、不断下沉……

一种被全世界遗弃的孤独感围上来，怪兽终于张开口，将她一口吞下。

有那么一刻，她绝望到想要就此沉溺……

和他一起消失在南太平洋无边无际的混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