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是一座岛(23)

由于莱伊动用了家里的积蓄，母子俩的生活一下子就困顿了。而这时候，幸亏威尔逊常常来看顾。不管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他都对母子俩殷殷关怀，像温柔的细流重新滋润进米娅痛失爱侣的心田。

两年后，威尔逊和自己的妻子离了婚，带着年仅十岁的小女儿茉莉，和米娅结了婚。

他变成了肖恩的继父。

“所以威尔逊教授是你的继父？”唐清沅吃惊极了。

“曾经是！”肖恩低声说。

肖恩高中的时候，参加一个野外观鸟的活动，正好营地导师是一名退休的老教授。而这名教授也曾经是威尔逊和莱伊的导师。

肖恩清晰地记得那一天他和老教授的对话。

教授非常怀念地提起了莱伊：“你父亲是非常优秀的科学家，可惜的是，最后始终没有人知道，他罹难前，曾经在南太平洋上私下进行的科考项目，到底是什么。”

肖恩当场就蒙了。他记得很清楚，父亲出发去南太平洋寻找蓝眼信天翁，并且寄回了照片，让威尔逊替他申报项目经费。

二十多年前的通信，不像现在这么发达。要从浩渺的太平洋上发回大量消息，是很难的一件事情，所以莱伊只能托付最值得信任的同事，替他办这件事情，也只有威尔逊最清楚莱伊的这个考察项目。

可是，作为导师的老教授，却从来没有听威尔逊提起过这件事情。

十七岁的肖恩像忽然被一道雷击中，冲动的他，奔回家质问威尔逊，可是威尔逊却全盘否认，他说莱伊根本没有找到那只蓝眼睛，也从来没有寄过任何照片资料给他，更没有委托他申请过任何项目。而蓝眼睛，只是他随口讲的一个故事，没想到莱伊会当真。

那一刻，肖恩清晰地知道，威尔逊在撒谎。

他曾经亲耳听见过，威尔逊用热切的口吻鼓励父亲去寻找蓝眼睛。他也收到过父亲从海上打来的电话，说他拍到了蓝眼睛，照片寄给了威尔逊，还说这张照片是送给他最亲爱的儿子的礼物，威尔逊申请经费成功后，就会把照片还给肖恩。

激愤之下，他搬离了威尔逊和米娅的家，住进了外祖父陆念的家中。从此再也没有和母亲一起生活过。

过了很多年以后，长大成人，经历过情事之后的肖恩，回忆起幼时威尔逊看母亲那种殷切的目光；回忆起那些每回上门都带的鲜花；回忆起威尔逊望着父亲搂着母亲时那种嫉妒的眼神，他终于在脑中还原了事情的真相。

一开始，威尔逊讲蓝眼睛的故事，是他知道莱伊对信天翁有多么着迷。他用一个听来的故事，将威尔逊从米娅身边支走。这样他才有更多的借口，光明正大地上门接近这朵别人家的玫瑰。

可是没想到，传说居然是真的。而好运气的莱伊，也真的找到了这只传说中的信天翁。

这个伟大的发现，应该是属于他的。是他带回了这个故事。可是即将获得世人瞩目、备受赞誉的，却是莱伊。

当他收到莱伊的求助电话，他并没有帮他，反而把事情隐瞒了下来。拖一拖，至少拖到他弹尽粮绝，没钱再去找那只该死的鸟。这大概是威尔逊一时意气用事。

迟早会被揭破。

可谁知，莱伊居然在飓风中罹难了。他正好乘虚而入，将莱伊的发现彻底隐瞒了下来。没有人知道莱伊最后的工作成就。而他的殷勤小意，也最终打动了米娅，他成功抱得美人归，并全盘抹杀掉莱伊这一惊人的发现。

“不是有照片吗？”唐清沅困惑，“拿出那张照片，就能证明你父亲的发现啊。”

“威尔逊根本不承认照片的存在，还跟我母亲说，我父亲给我们写的信，是怕母亲不支持他，哄我们高兴的谎话。我当时也以为，他肯定把照片毁掉了。直到后来，我发现威尔逊这么多年来，一直私下偷偷寻找蓝眼睛，我才认定这张照片，他一定还留着，几经周折，我才拿到它。可是这张照片又在我的家里引发了轩然大波，令我现在无法把它呈上。”

“是什么样的轩然大波？”唐清沅好奇地追问。

“这个，以后再告诉你吧！”肖恩微微眯了一下眼，眼里有隐约的泪光，“我忽然很想喝一杯！”

唐清沅叹口气，不再追问。

“要不加咖啡的，纯的酒，能一口喝下去，就忘掉烦恼。”肖恩说，声音软软的，带着乞求，“你替我喝一杯吧。”

连借酒浇愁，都要假借他人之口。原来一个人的脑电波可以强大到死而不灭，也可以如此无奈。

唐清沅老老实实地拿起酒瓶，倒了大半杯，一口喝下，像吞下一团火，连眼泪都烧得流出来了。

她忽然记起，第一次看见威尔逊教授的样子。

那是在电脑的视频里。

当时她申请了奥克兰大学的生物学博士学位，通过了笔试后，却没能及时飞到奥克兰面试。威尔逊教授特意与她通了视频电话。电话里，威尔逊教授头发灰白，谦逊儒雅，风度翩翩，非常具有亲和力。完全像好莱坞大片里走出来的倜傥科学家的范本。

那次聊天，非常愉快。

唐清沅觉得，好像有人为她在未来的学术道路上，又开启了一盏明灯。并且，威尔逊教授很快便通过了唐清沅的申请，甚至因为唐清沅的几次成绩斐然的科考项目，主动替她申请到一笔助学基金。让她免受新西兰高昂生活费的困扰。她对威尔逊教授充满了感激之情。如果威尔逊教授没有接受她的申请，她仍旧无法从困窘的现实生活中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