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是一座岛(91)

刚走到实验室的门口，朱莉一下就扑过来，疯狂地拉开翅膀，昂起头，将脖子向后弯成一道拉开的弓，拦在路的中间。

“这是——”贝尔被忽然扑上来的朱莉吓了一跳。

“是朱莉，皮特的妻子。”唐清沅忙挥手，让朱莉让开，“可能没见过这么多人，所以惊到了，它平时不怕我的。”可是朱莉并没有让开，反而斗志昂扬地与唐清沅对峙。

“肖恩——”唐清沅用嘴形，呼唤站在旁边看热闹的肖恩。

真奇怪，这些人都看不见、听不见肖恩。

可是朱莉和岛上所有的信天翁都能看见他、听见他。

难道我也是信天翁？唐清沅自嘲了一下。

肖恩耸耸肩，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朱莉的身边，伸手拍了它一下，然后说：“姑娘，让开一点儿，他们是来救皮特的。你别挡着道……”

简直像奇迹一般，朱莉居然真的收拢了翅膀，慢慢地拐到了一边，然后纵身一扑，扑腾上了窗台，一扭头，看向亮着灯的实验室，再不搭理他们了。

唐清沅暗自松了口气，用口型说了声，谢谢。

“看来，这些信天翁真的很服你管啊……”贝尔开玩笑地看了唐清沅一眼，不疑有他，径直向前走去。刚推开实验室的门，本来安静地匍匐在桌子上的皮特，一下就挣扎着抬起头，警惕地看向他们。

“嘘嘘——”唐清沅学着肖恩的语调，“安静下来，他们是来帮你的。”

尽管精神稍微振作了一些，皮特仍然虚弱，它只是昂起头扑腾了几下，便又无力地趴回了垫子上，但蓝眼睛始终充满戒备地盯着这群陌生的闯入者，似乎准备随时反扑。

“小家伙精神不错。”贝尔眼睛都亮了。

“红外透视仪先拿出来——准备补液、准备手术器具、准备手术台……”他一边观察皮特，一边吩咐，然后扭头对唐清沅说，“我们可能无法接近它，你帮忙给它推一针麻醉剂。”

“好！”唐清沅毫不拖泥带水，接过助手递过来的针剂，便对皮特下了黑手。

针一推完，皮特眼皮一耷，便睡死过去。

“我们先给它做红外透视，看看它的胃里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如果都是一些小东西，就完全不用手术，只需要用导管将它的食管撑开，就是养殖场给鹅灌食用的那种铜管，没想到这害命的刑具，也有救命的时候吧？”贝尔自嘲地笑了一下，接着说，“将食管撑大，就可以用细嘴钳，一样一样夹出来，最多损伤一下食道，一周就能恢复如常。但如果胃里异物太大，无法通过食道取出，就要把胃囊部分切开一个小口，将东西取出来，然后缝合。也有可能要两个手术合并进行，先扩开食道，取小物，再切开胃囊，取大物。时间可能会很长，中间它随时有可能撑不下去……”贝尔尽量浅白地同唐清沅沟通。

“教授，都听您的，需要我帮什么忙吗？”唐清沅垂手站在一旁，恭恭敬敬，就像在接受自己的导师指点的学生。

“是有一个重要的任务，需要交给你——”贝尔刚说到这里，屋外又响起了直升机轰鸣的声音。

唐清沅狐疑地皱眉看向外头——

漆黑的夜晚，直升机的强光正从远处逐渐逼近。

“刚才忘了说，我们这次能来是和环保局达成了协议，获得了上岛的通行证，才能登岛的。可是，环保局也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媒体。我们之所以来晚了，也是为了避开媒体。可是这件事实在太受瞩目，连王储都惊动了，在白天的会面中，也提到了对这事的关注。所以媒体挤破头也想要抢到这个消息，应该有好几家都拿到了通行证——这不，追来了。”

“所以你希望——”

“希望你帮我挡住他们，不要让他们影响我们做手术。”贝尔充满歉意地看着唐清沅。

“我，让我去应付媒体？”唐清沅一下就蒙了。

“这是你能帮我们最大的忙了。不然——”贝尔狡猾地冲她一笑，“你来手术？”

唐清沅心里暗骂，老狐狸。但也只得老老实实地退出。

她一退出大门，窗户的帘子就被人一把拉起来，遮得严严实实。

朱莉立即扑着翅膀，用鸟喙笃笃笃地敲起窗户。

唐清沅走到它身边，无奈地看了它一眼，“我们俩都被驱逐出来了……走吧，回去守着金刚，别影响他们做手术。”

朱莉着急地叫了几声，又开始执着地用身体反复撞击窗户，撞得窗棂一身老骨头咔咔咔直响。

“肖恩——它再撞下去，我的心都要碎了。”唐清沅向肖恩求助。

肖恩只得上前安抚朱莉，“飞机要降落了，你赶紧去对付媒体，我在这边守着，随时向你汇报进展。”

唐清沅只得无奈地离开营地，向着越来越趋近地面的强光走去。还没走近，天空中，又有新的光团直逼而来。没想到，这样强劲的飓风的夜晚，不断有人勇闯失望岛。难怪别人都说，记者是胆子最大的生物。

下来的一共五架直升机。

这一次，整个失望岛都被飞机的引擎声惊得炸了锅。

茫茫雪原被强光照得亮如白昼，不断有鸟群惊慌地从黑色的天幕中掠过，叫得声嘶力竭。寂静了几亿年的失望岛，迎来了生命中最鼎沸的一夜。扛着摄影机、举着照相机的人，争先恐后地涌下飞机。估计是对失望岛上的风力估计不足，不少人一出舱门，便被掀得七倒八歪。

有追着帽子跑的，有连话筒都被吹飞了的，有摇摇晃晃拽住舱门不敢松手的，也有手拉手抱在一起的，还有跌跌撞撞地向营地走的。这场面，被直升机的大灯一照，构成一副群魔乱舞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