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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和她的囚徒(58)

作者: 七里马 阅读记录

“医生说,你爸爸不行了,”她的声音嘶哑,嘴唇颤抖着贴上沈泠泠的手背,温热的泪水随即滚落,“各种器官衰竭,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他中途清醒过吗?”沈泠泠问,视线落在沈齐那消瘦的脸上。

童年时,他是个高大魁梧的男性。

现在却如此瘦弱、干枯。

陈玉兰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清醒过一次。说了一句话。”

“说了什么?”

“让我死。”陈玉兰吐出最后一个字时,突然崩溃地啜泣起来,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沈齐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黄色,像是被时间风干的纸张。沈泠泠想起公司破产那天,他被送进医院抢救,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公司怎么样?”

当时她正用塑料勺搅动着碗里的白粥,热气在两人之间氤氲。

“破产了。”她回答。

沈齐闻言,缓缓转过头去盯着天花板,再也没有说话。

后来在美国接受治疗期间,他始终沉默得像一尊雕像,直到彻底陷入昏迷。

也许从公司倒闭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选择了死亡——那间承载着爷爷和他毕生心血的家族企业,是他们全部的使命与意义。

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许君辉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他在沈泠泠身后站定,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沈泠泠回过头,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轻轻点头致意。

沈泠泠的手轻轻搭在母亲颤抖的肩头,指尖能感受到单薄衣料下突起的肩胛骨。这几年妈妈一直在病床边无法离开也很辛苦。

她俯身在母亲耳边低语:“尊重爸爸的意见吧。”

这几年为了她们想让他活的意志,他或许已经很累了。

陈玉兰终于不住地趴在病床上痛哭出声。

沈泠泠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医生走进来,动作利落地拔掉那些维持生命的管线。到他痛苦地喘息几次,直到死亡。

白布单被抖开时发出“哗啦”的声响,缓缓覆盖住那张已经失去生气的面容。

陈玉兰突然扑上去,不肯让人推走:“沈齐!沈齐!”

沈泠泠上前抱住陈玉兰不让她阻挠医院,直到这时,许君辉才注意到沈泠泠垂下眼眸,眼睫轻颤,遮住了潮意。

许君辉在这边熟悉,给她们安排了全部的流程。

从死亡证明到殡仪馆联系。

沈齐的心愿是海葬,根据他的心愿,许君辉找了一家专业的海葬公司,进行火化,租赁轮船。

海葬那天,天空呈现出一种忧郁的灰蓝色。

游艇甲板上,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卷起陈玉兰散落的发丝。她捧着骨灰盒的手不停颤抖,每撒一把骨灰,就有一阵压抑的抽泣。

沈泠泠站在稍远的位置,直到最后才上前,指尖沾了些许父亲的骨灰,看着它们被海风卷走,消失在浪花之间。

许君辉的目光几次掠过沈泠泠的后颈,那里有一缕碎发随着海风轻轻摆动。

许君辉包的是专门的游艇和服务公司,只服务他们这一家。

撒完骨灰后,游轮缓缓靠岸,众人沿着湿滑的岸梯鱼贯而下。

下游轮时,许君辉走到她身侧:“你有什么打算?”

沈泠泠看着母亲被姑姑搀扶的背影,轻声道:“我妈应该会继续留在美国,她在国内没什么朋友了。”

与其说没朋友,不如说彻底融不进以前的圈子。

沈家倒闭,父亲缺医药费时,刚提出想跟以前那些姐妹出来聊聊,她们恰好全都没空。

她妈妈养尊处优了一辈子,从没这样过,脸皮薄,也不好意思再找。

以前在国内低头不见抬头见,来到美国反而松了口气。

“正好姑姑一家在这里也有照料。”沈泠泠补充。

她刚踏上第三级台阶,突然一个打滑。

许君辉瞬间握住她手腕稳住,触到的手腕异常柔软,许君辉心猛然一跳。

“谢谢。”沈泠泠抬眸,浅灰的瞳孔里映着海天的光。

许君辉面色如常地收回手,仿佛刚刚是不经意的插曲,继续问:“你呢。”这么多天他跟下来,陈玉兰显然是个没有主心骨的,自从沈齐去世后她一个劲儿沉入悲伤之中,她姑姑家在国外久了,不像国内会以长辈身份操持,具体事情都让沈泠泠做主。

沈泠泠情绪平稳,跟她接触很流畅。

此刻她望着远处的地面,海风拂动她耳边的碎发:“还是想回去。我习惯中国。”

许君辉点点头。

“对了,还没问你太奶奶怎么样?”沈泠泠忽然提及。

“她年龄也大了,今年八十七岁,这次是感冒得到肺炎,不过身体还行。”许君辉说。

“那为什么王琪说,你要因此跟她推迟婚礼?”

许君辉没想到王琪居然跟沈泠泠说这件事,她果然藏不住事。

“我们老家有个习俗,长辈生病期间小辈不能办喜事。所以想把婚礼推迟到明年五一。”

“可王琪酒店、婚纱之类都置办好了,连邀请函都准备发了。”

“我知道这是我的问题。所以所有损失我来承担。”许君辉也像是抱怨说,“主要是我们家确实风俗很奇怪。”

沈泠泠点点头,没再说话。

理由虽然正当,可她还是认为有些牵强。既然老人好转,所有都准备好了,没有非推迟不可的理由。

鉴于这是王琪和许君辉之间的事,她没有多问。

“丧葬费多少,我转给你。”

“周凛让我来帮你。这点钱你还需要跟我计较吗?”许君辉一身白西装,风流倜傥,语气从容,“不是显得我小气,是显得周凛小气。”他笑了笑又说,“你什么时候回去告诉我,我正好一块儿订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