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245)+番外
秦灼眉头沉,眼角却挑着瞧着他。
“大王离开太久了。南秦百姓日日夜夜,企盼君归。”褚玉照一动不动地回望。
秦灼挪开目光,淡淡道:“等阿玠病情稳定,我就回去。”
“臣听闻梁太子病难根治。”
秦灼眯了眯眼,只说:“孤听闻,马道成了芙蓉道。”
褚玉照嚯了一声:“梁皇帝的枕头风。”
“鉴明。”秦灼叫他的字,“玩过傀儡戏吗?”
他立弓在地,双手撑着,一只靴子慢慢敲地,悠悠道:“现在线都牵到我身上来了。”
褚玉照忙跪地抱拳道:“臣不敢。”
秦灼没有理,缓缓转着扳指,说:“家里不听话,你也不听话吗?”
“臣誓死效忠大王。”褚玉照斟酌道,“西琼种植罂粟、生产阿芙蓉,是其内政,南秦无权干涉。但段氏是公夫人,她亲自开口,朝中很难……”
“秦温吉怕她?”秦灼出言打断,“你从前见她不是连马都不下么?倒难得向着她说话。”
秦温吉为南秦政君,按秦律,秦臣遇她需执臣礼。但一些世族大家拘泥陈规,不满她女子主政,更是因此多番劝谏秦灼南返,以免阴阳颠倒、牝鸡司晨。褚玉照为大家子,向来捍卫宗法,自然是其中之一。
褚玉照道:“政君以女子干政,的确大为不妥。但这件事,政君没有做错。”
秦灼不置评价:“我有道旨意,你叫人捎回家。”
***
秦温吉半跪在地上,面无表情地完那道严禁阿芙蓉、勒令她闭门思过两个月的旨意,扶着膝盖问:“是天子的意思还是大王的意思?”
使官道:“政君知道,南秦政事,梁皇帝从来不敢越俎代庖。”
这话说得尊卑颠倒,但没有人觉得有丝毫不对。
秦温吉目光发冷。她替西琼提供市路是为什么,她不信秦灼不知道。
接着,她咯咯一笑,撩袍拜倒,高声道:“臣秦温吉领旨谢恩!”
第119章 一一三 杯酒
使官告辞后,秦温吉撑着膝盖站起来,瞧见儿子在地上捉木剑玩,便对陈子元道:“把你儿子带出去。”
陈子元叫人抱走孩子,走上前握了握她的手,说:“大王不是叫人拿捏的性子,为了几个利钱生间隙,不值当。”
秦温吉冷笑一声:“我他妈缺这二两破铜烂铁?”
陈子元瞧着门外落日,叹道:“西琼和大梁之间,大王早有了决断。”
“他决断错了!”秦温吉摔开他的手,蛾眉紧蹙,“萧重光伐秦是迟早的事,他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陈子元,你也清醒点,自铸钱、养亲军,哪朝天子敢继续放任下去?南秦坐大到如今地步,是他梁皇帝自己养虎为患。他乐意枕畔睡虎,别怪到时候命丧虎口!”
她允许段氏借道,并非贪图阿芙蓉之利,只是以此为契机向西琼示结盟之意。琼、秦一旦成约,大梁西南便如生疮瘤。
投琼背梁,是独立的先兆。萧恒不会容忍。
陈子元忽地想起什么,倒吸口气:“当年梁皇帝南下谈判,你就用自铸钱和自招兵为筹码换大君半年北上……你一早就动了这个心思?”
秦温吉从椅中坐下,揭开茶盏慢慢刮着沫子。她脸孔掩在大红竖领的风毛后,只露出似乎姣好的侧影。
陈子元见她如此,心中便有答案,急声道:“温吉,你要把大王置于何地,太子是他的亲生儿子!”
“我南秦百姓也是他们爷娘的儿子!”秦温吉陡然提高声音,陈子元不再说话。
茶盖茶盏叮叮相碰,那手势似在刮一片头骨。她咯咯一笑:“谈判——我本以为秦灼会了我意,大明山见面也是替我来唱白脸。谁他妈想到,他从头到尾就让萧重光迷得五迷三道,就差把南秦拱手让人了!真是阿耶阿娘的好儿子,咱们的好大王!”
陈子元艰涩道:“大王……他是真心想和梁皇帝过日子。”
秦温吉叹口气,将盏子一撂,走上前摸了摸陈子元的脸,语气悲悯地叫他:“他阿耶,过日子,谁离了谁都一样。”
***
长安天气转暖,观音手更欲作祟,萧恒只得多服长生。他虽好忍,疼痛到底难耐,秦灼看他连日脸色不好,太医把脉又未果,只得直言问他:“到底怎么了?”
萧恒自然还是笑道:“没事。”
静夜已浓,帐子还没放,秦灼靠着枕头倚在床上,盯着他道:“上衣脱了。”
萧恒笑着摇头,便将上衣解下,前前后后叫秦灼看了,只有旧伤疤。
秦灼沉沉瞧他,说:“裤子。”
萧恒笑道:“脱了这个,可不只是叫你看看的事了。”
秦灼不理,只静静看着他。萧恒无法,只得依言脱去,将鞋脱在榻边,弯腰把另一双踢乱的软履摆好,这才上榻挨着人躺下。
他皮肉上没有新伤,自然不怕查验。闻着兰麝浅浅,也慢慢合上眼,神思倦怠时,猛地感觉脸上一凉。睁眼见秦灼撑着头,一手抚摸他右臂,突然掉了串眼泪下来。
秦灼哑声问:“你到底怎么了呀……我前一段说话是不好听,可我也和你道过歉了。”
萧恒看不得他这般,忙替他擦了脸颊,展臂抱住他,柔声道:“少卿,和你没有关系,我……”
他张了张嘴,只说:“我好累。”
秦灼无声凝视他,片刻后,将被子拉过来将二人一并盖住。他紧紧拥抱萧恒,像抱一根被摘除的肋骨。萧恒这话半真半假,秦灼没有追究。萧恒不希望他追究。他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