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332)+番外
阿双当即也变了神色,垂脸从案后立了。
三寿紧紧盯了她一会,又扫了眼秦灼,对阿双道:“借一步说话。”
阿双刚挪动了下裙角,秦灼便往前迈上一步。三寿打量他一眼,因头戴帷帽也瞧不清面容,只皱起眉毛说:“我劝这位郎君少管闲事。”
秦灼笑道:“可巧,在下就是个闲人,平生最爱料理闲事。”
三寿冷冷看他,从鼻中嗤了一声,“找死。”
秦灼有点好笑,倒想等等看他有什么动作。三寿刚卷了卷袖子,便听有人尖声叫道:“三哥,你叫我好找!”
一个穿缮丝的内侍匆匆跨入门槛,竟是一块罚去的四喜。三寿见他却没展开眉头,反问道:“你怎么找到的这里?”
“还说呢,我在那边买香饵,一转头就瞧不见你了。”四喜说,“后宫脂粉都是御品特供,三哥,你怎么溜躂这边来了?”
三寿笑吟吟道:“有仇报仇哪。”
阿双往案后躲藏,四喜仗着他的势力,也恶声笑道:“这贱蹄子好歹落在我们手中,三哥,怎么处置?”
“处置什么,我们是诚心做买卖的。”三寿从腰间解下只锦袋掷在案上,“咱们奉昭仪旨意,要现磨的神仙玉女粉。钱在这里,足足十两雪花银。一盏茶后交货,交不来,别怪咱们不讲情面!”
阿双急道:“玉女粉的方子早就失传,市面上更是未曾流通。妾实在交不出来。”
三寿正等着这里,当即高声道:“才出来几天,就不把贵人们放在眼里了。咱们今日便替昭仪管教管教你这不知尊卑忘根忘本的东西!”
他扬手要打,手腕却被牢牢把住。秦灼多少怕暴露底细,不欲动手,只将他掼到一旁,从怀里摸出个铜牌。
三寿从地上爬起,骂骂咧咧道:“狗东西,你是嫌命忒长阎王叫晚,敢打宫里的人!”
一旁四喜却瞧见那牌子,吓得跌在地上,连声道:“不知是公主娘娘的近人,多有得罪,贵人勿怪,贵人勿怪。”
秦灼掌中铜牌上錾着长乐的宝印。人人瞧不起男宠,却一样畏惧他们气焰,舍人也有秩,能做到这步必然很得长乐青眼。
秦灼倒不恼,只曼声笑道:“新开春,我来替公主采买水粉。二位砸了这铺子,叫我拿什么孝敬?”
三寿也忙叠声叫道:“奴婢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郎君的驾,还请郎君勿怪。”
秦灼也不愿再多计较,将那只锦袋往他们面前一掷,轻声说:“滚吧。”
四喜忙要抓锦袋告退,却被三寿一巴掌拍掉,又连叩两个头,说:“这点铜钿就当是奴婢们的赔礼,还请郎君宽宥,公主尊贵,不好因奴婢这点贱骨头劳神劳心。奴婢们这就滚,郎君仔细挑着。”
说罢抓着四喜肩膀,退出去不见人影了。
秦灼将那只锦袋拾起来递过去,阿双捧在手里,受了惊般,只垂首不语。
秦灼静静瞧了她一会,走去掩上了门。阿双有些瑟缩,往后退了两步。秦灼将帷帽摘下,露出一张阿双阔别数年的脸。
别时秦灼太年少,还没怎么长开,清雅气更重,瞧着像文公。如今却更肖甘夫人,容光艳而不妖,眉目秾而不浮,但依约仍透出些当年影子。
阿双看他一会,声音中似乎竭力压抑什么,问:“你是甘郎?公主府舍人甘棠?”
秦灼手里仍吊着铜牌穗子,往前递了递,“还瞧瞧牌儿么?”
阿双没有接,秦灼看了她一会,忽而说:“你不认得我了。”
阿双低声说:“我是个奴婢,认不认不能做主。”
秦灼只淡淡一笑。
他并没有贸然自陈身份。冯正康还没有见到,身上仍有奸细嫌疑,倘若确凿,那阿双和他混在一块,就有叛主的可能。他随手拿起个香粉盒子,怅惘道:“我瞧这胭脂,有些睹物思人,如今见了姑娘,想问问故人。”
阿双问:“可有故事,可有故物?”
“有。”秦灼说,“但我也要见故人的信物。”
阿双没有立即答应,手里握着那只锦袋,抓得生皱。秦灼也不催逼,只静静等她。好在她没有让秦灼等太久。
天还是寒,女孩子颈项低垂,那样柔婉的弧线都被冷日头磨利了,又坚又韧。片刻后她转过头,仍说:“我是个奴婢,总得请示主子的意思。”
情理之中。秦灼领会得,只问:“要等多久。”
“三日。”阿双直视他,“不论可否,三日后在这里,妾必给郎君一个答覆。”
第162章 十九 夜对
从胭脂铺子出来,秦灼也没着急走。南地元日也要上灯,北方却没这风俗,但沿街炮竹一直没个停。他眼瞧一挂一挂的红穗谢了,突然想起点什么,买了几幅年红回去贴,又走走看看,抱了只新枕头。
这一路他丢了帷帽,那群人终于不远不近地重新跟上。秦灼似乎也没察觉,找着马车放下东西,又寻了间食铺垫肚子。
年节大都自家用饭,人也不多。夥计递了单子给他瞧,候着也不催。秦地元日吃汤圆,秦灼目光从水粉汤圆上滑过,将单子递归去,说:“一碗鳗面。”又瞧了瞧问:“有没有栗糕?”
夥计道:“我也不欺您,地道的栗糕没有,但栗子做的糕还有一样。”
秦灼笑道:“那再要这一样。面我现吃,糕包好,我带回家去。”
面一会就好,热气腾腾一碗,远远程来倒很像今早的馎饦。这面有些工序,要拆了大鳗和清鸡汤擀成面皮,切作小段,再入鸡汁、蘑菇汁、火腿汁中滚过。从前他阿娘会做几样菜,这面正是其中之一,但甘夫人嫌繁琐,又有庖厨,只有他闹得厉害才偶尔做一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