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421)+番外
李寒看向他,“我在京中遭遇刺杀,被无名之人搭救;我一路不受阻碍,也必然有人暗中相护。既不愿现身,在下只能如此相邀。”
李寒迈上前一步,“尊驾隐藏身份必有不得已之处,相逼至此实为不义。但我需要更多、更直接的线索。”
“我来不及了。”
此话一出,李寒突然撩袍跪倒,定定看向他,“人命关天,请尊驾帮我一把。”
相对死寂,电闪雷鸣。
那人头戴斗笠,滴水帽檐遮住他的眼睛。但李寒知道,他一定在审视自己。他肯审视,就是要做某种决定。
这种人做了决定就不会反悔。
又一道闪电劈落。
一瞬雪光般的洁白里,李寒瞳孔放大,眼看那人摘下斗笠,五指往耳后一捉一掀,撕下一张陌生假面。
他抬起首,属于阮道生的脸被电光照亮,仍只一瞬之间。
李寒从地上站起来,目光徐徐移动,看清了他腰间的环首刀,又挪回他的脸上,肃声道:“你可以走了。”
阮道生瞭然道:“有条件。”
雷声轰鸣里,李寒点点头,“带我一块。”
第203章 六十 真相
和李寒同行的感觉很新奇。
阮道生很少带累赘,从前他的同行者大多是影子中人,武力拔群;就算后来遇到秦灼,也被人坑了不少次,但不得不说,秦灼是个诡计多端但精明能干的盟友。至少秦灼善于自保,阮道生不用时时刻刻为他的安全提心吊胆。
但李寒不同。
手无缚鸡之力,怀有挽厦之心。
而且今时今日,这件事的确只有他能做到。
阮道生是个很少疑问的人。但一次夜宿时,篝火破晓般地旺,李寒正将并州案从头到尾默一遍,突然觉得有人在看他。一抬头,竟是阮道生目光深深,火光只染了他一片衣角,夜色里他的神态很像野兽。
不一会,阮道生破天荒开口:“你是并州人?”
李寒摇头说:“我是幽州人。”
他像有所困顿,“幽州人,为什么管并州事?”
“我是大梁人,”李寒看向他,“并州是大梁的并州。”
阮道生微蹙眉头,目光仍钉在他身上,但似乎在想其他事情。
李寒观察他的神色,说:“你是并州人。”
阮道生没有表态,李寒就当他默认,突然又问道:“你的刀,可以给我看看吗?”
阮道生略作思索,还是从腰间解下环首刀抛给他。
刺客解刀如同交托性命,这是极重的信任。估计是他掂量李寒拿了刀在自己赤手底下也走不过一招,才这么放心把家夥给他。
李寒将刀拔出鞘,内里并未暗藏玄机。普通的环首刀,锻刀的铁料并不纯,刀刃也微有缝口,虽常用常磨,但并不锋锐。
意料之外,但冥冥中又合乎情理。
李寒将刀合入鞘中,正要还回去,阮道生突然抬起手臂。
一道白影拍翼而落,是一只信鸽停在他肘上。他候鸽的架势很像候鹰。
阮道生从鸽爪上拆下信筒,动作非常迅速,姿态仍从容不迫。但李寒莫名看出点迫不及待的感觉,甚至都怀疑是什么鸿雁相传的情书密语。
下一刻,阮道生把纸条递过来。
李寒指了指自己,意思是你确定?
阮道生没什么表示,手仍伸着。
李寒接过一瞧,见上头写着一处住址,是京外一座临水亭阁。底下跟着赁主名号。
李寒皱眉道:“永王?”
阮道生把纸条丢在火里,声音平静:“这里是影子的一处行动据点。”
是曹青檀与假曹苹的会面之地。当夜他跟踪到此处,识破假曹苹,听到二娘子请命解决曹青檀的消息。
永王是这座亭阁的赁主,说明他已直接介入。
影子的雇主之一、斗篷人口中的主上、意图挟制曹青檀的“白龙”,很可能就是永王。
阮道生略作权衡,对李寒说:“刺杀韩天理、又在京中截杀你的人,是一名影子。”
李寒问:“尊驾知道他的底细?”
阮道生思考一会,点头道:“京西酒肆的当垆女,二娘子。她已经死了。”
李寒又问:“尊驾在这座临水亭阁里找到了她的行踪?”
“算是。”
这里头的水太浑了。
李寒看向阮道生,直觉告诉他此人涉事甚深,但他并没有继续追问。
这人肯表露至此,却仍有所隐瞒,说明隐瞒之事攸关性命,他不会开口。甚至很有可能,全部的真相他也不清楚。
如果他也是并州人,那这一路护送就不是单方面的援助。
他需要借自己的手查明真相。
越烧越亮的篝火边,李寒将那把长刀合回鞘中递还给他,站起身说:“走吧。”
***
李寒的确是个断案的料子,或者说除了武功,文治诸事他都能料理得像模像样。仅从几座荒败多年的破庙就推断出保卫并州的究竟是谁,这是阮道生前所未料的。
他远比自己想像中要敏锐得多。
庙中凄冷,台上奉一座泥胎像,但头颅已被凿去。并州无头庙主共计十余座,座座如此。
阮道生跃到台上,宝台位置高,无人打扫已积满灰尘。李寒注意到阮道生并没有留下脚印,只有一层薄灰轻扬,很均匀。
阮道生察看头颅处的泥胎切口,手指里外捏了两下,又沿边缘刮了一圈,说:“立像时间大概是八到九年前,头颅处切口不规则,是有人刻意凿毁,但切面破碎处微小,说明凿得很仔细,还是横凿。”
李寒不太明白筑像之事,问:“横凿更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