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462)+番外
这个时候几乎是命中注定撞上来的。
就是除夕。
行宫里过年,乐人们都能得一天清闲,却也不能回家,只得聚在一处热闹。镇日的歌舞奏乐,今日便不玩这些,要么结对子、猜谜,要么贴红点爆竹,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守岁谈天。
冬天日落快,余晖的一撇淡影子还晕在天边,夜色已经一股脑铺展开,每个角落都铺到,那抹太阳的红影愈发像静夜回忆里心上人的残影。自然,这位心上人得穿过红衣。年轻的男孩女孩们挤在一处,嬉笑吵嚷着,隔着衣衫触碰,都是新鲜青春的□□,满怀希望,有的是生命力。
秦灼不远不近地站在一旁,在另一边瞧着个穿乌衣的身影,也旁观般若即若离着。
他本不该会来,但他今夜来了,他非得今夜来。
有些事越瞧得仔细越心生疑窦,偏是这样影影绰绰的一眼,反倒将什么迷雾都拨开、什么假象都看破了。那人似乎感受到秦灼看他,也转过头。
目光相触时烟花腾空,秦灼听见轰隆一声轻响,一种水落石出的声音。
他们离得不远,满庭人群拥攘,挤着躲着就这么越靠越近。等两人肩膀只隔着一线距离,秦灼再抬头看烟花时,先瞧见萧六郎的脸。
这是一张他从未见过、任谁见过都不会忘记的脸,但秦灼却全无印象。
一个人怎会认识另一个全无印象的人?
这是秦灼在确认之前,问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
紧接着,又有数朵烟火在天际怒放,华光四射时宛如灯火。这位素昧平生的萧六郎,突然跟上巳龙灯下阮道生的身影冥冥重合。
萧六郎要挪开脚步时,秦灼忽地低低叫一声:“阮郎。”
身边手臂一瞬绷紧了。
于是他轻声道:“新春安康。”
片刻后,萧六郎气息一沉,退步出了人群。
秦灼没去瞧他的背影。他双手背在身后,自己抬头看烟火。
过了子时热闹渐消,酒阑人散,庭中只剩几个乐伎吃醉了吊嗓开腔。秦灼把行宫里的秦人见了一圈,也回了屋子。屋中没有明灯,月色却正好,将桌案照得亮亮堂堂。
他一进屋便停住脚步。
案上,横陈一张朱红长弓。
秦灼还没回神,身后的黑暗处,已轻轻响起脚步声。
他身形一僵,有些不可思议地转头,眼看那人走出阴影,站到一个被月光照亮、被自己看清的位置。
萧六郎开口,是阮道生的声音。
他轻声道:“新春安康。”
第222章 七十九 情动
秦灼一时不知说什么,静静瞧了他一会,方问:“这是真的脸吗?”
萧六郎说:“你可以摸摸看。”
他在故意说笑话,但太严肃,反倒像在认真讲。
秦灼眼睛照着他,也带了点玩笑问:“萧郎陌路阮郎归,我是该叫你阮郎好呢,还是该叫你萧郎好呢?”
萧六郎讲:“都好。”
“都好,”秦灼想不通,低声问道,“你为什么要回来?并州案收束,‘昭阳’已死,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活了。能活着,为什么还要回来?”
“影子。”萧六郎看着他,“有人知道我还没死。”
秦灼领会过来,问:“你‘重光’的身份?”
萧六郎点点头。
他本是“重光”,将“昭阳”取而代之潜入长安的事被影子发觉了。那影子绝对会对他进行二次清剿。
他没有多说的意思,秦灼也按下不提,只道:“我瞧瞧你的伤。”
“已经好了。”萧六郎说。
他这推拒一下,秦灼本该不会再管,但此番却反常地僵持住,用不退让的眼光看他。
萧六郎叹口气,将外衣脱下,又解开里衣,将胸膛赤出来。
窗户关着,仍朦朦胧胧透进些月色,那块菱形的伤口尚未脱痂,一块不大不小的血疤,大喇喇地钉在心口上。
秦灼凑近仔仔细细地瞧了一会,叹道:“幸亏天冷了,泡在水里也没有烂。”
萧六郎嗯了一声。
秦灼抬头,喃喃说:“你还活着。”
萧六郎低头看他的眼睛,“是。”
近在咫尺。
二人气息越贴越近,秦灼不知是自己仰了头还是他把脸低垂下来,那样一个气息交接的距离,鼻尖挨着鼻尖睫毛蹭着睫毛。他身体里有人尖声叫道,快跑、快跑,但他却心醉神迷般,由得自己双臂在背后撑住桌案,任萧六郎微俯下身,却一躲不躲。
他的唇就要挨上自己的了。
秦灼有些不可思议。这样冷一个人,嘴唇竟也是软的,气息竟也是热的,热得烧人,烧得他耳根脸上发烫,浑身煮沸般绵软下来。他突然有些气力不支,也有些喘不上气,只得微微分开嘴唇,靠在萧六郎唇边轻声喘息。一室之内,只有他逐渐加快的呼吸和萧六郎骤然发沉的鼻息声。
他感觉萧六郎握住他双臂,似乎没想明白要再怎么做,只得戛然而止,请教指令般地看他。他却自顾不暇地被压得后倒,只得微分开膝盖,萧六郎要护着他,也带的自己往前立在他腿间。
这样一个几近嵌合的姿势,隔着衣料仍能隐约察觉彼此的轮廓线条。萧六郎坚实的腿侧肌肉摩过他紧绷的大腿内侧,他身上有火,那冰淩淩的火就顺着这点算不上肌肤之亲的挨蹭烧了秦灼一身,如火如荼,秦灼想挣脱又舍不得。他这么个冰天雪地孤身一人的人。他们两个都是。
好冷啊。
秦灼冻得打哆嗦。他揪紧萧六郎手臂衣料,混沌间有些不管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