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549)+番外
萧恒更不明白,看了看那瓶解药,“那你现在给我这个。”
娄春琴笑意愈深,轻声道:“我突然有一个更好的主意。人死了多没趣儿。”
“我再放你一条生路,你给我看个选择。”
他此话一落,无疑是要开释萧恒,暗室埋伏的禁卫当即要突出将三人格杀在场。但暗门却纹丝不动。
早在禁卫埋伏值房起,娄春琴就封死了道。
桌台地板早打了新油,娄春琴端起烛台,手指触在火焰上,感受了一会烧手之痛,便百无聊赖地将手一翻,烛台坠地。
哗地燎起大火。
室内顷刻作火海,一片滚滚浓烟。娄春琴神态安静,眼中却闪露疯狂的精光,对萧恒道:“这是最后一丸解药。但你有两个人。”
“救他还是自救,自个儿选吧。”
萧恒起初不明白,娄春琴究竟听命于谁。
影子叫他灭口梅道然,他做了,但最后关头他偏要让萧恒来救。
皇帝想弄死萧恒,他也遵旨,可眉睫之际他偏要放了萧恒。
萧恒和梅道然都需要解药,他又偏偏只留下最后一丸。
组织、朝廷、自己,全如猫追之鼠,被他团团玩弄于股掌之中。他没有求生的乐趣,这个死去多年的鬼魂只能以戏耍他人为乐。
娄春琴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也是个可恶至极的阴谋家。
萧恒背起梅道然,还是对他说:“多谢。”
娄春琴眉睫一动,垂首,擦了擦扳指。玉面如镜,映出他一张脸。
一张越来越像罗正泽的脸。
他做了内侍,成为连心都被阉割的娄春琴。娄春琴必须从报复里汲取快感,但罗家的那只藏诗白玉扳指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如今所作所为,与卞秀京肃帝等罪魁祸首又有何异?
他还有文名,也爱诗,甚至还和李寒惺惺相惜,但他早不是那个温文知礼的世家公子了,哪怕他还跳动着半颗血淋淋的良心。
尤其是见着萧恒。
同样的并州幸存,同样的影子出身。萧恒半身一样对面而立,娄春琴静静凝视他,兴奋又痛恨。
那个叛逆,那个鬼魂,那个变子。
那个,人。
值房开始坍塌,火焰裹挟瓦砾砸落。萧恒掩住口鼻,快步背负梅道然冲出门去。
火舌燎上娄春琴衣袖,一室火海中,他一身大红羽纱大氅仍艳如血光。禁卫乒乒砰砰的撞击声和咒骂嘶喊里,他望着萧恒背影,突然高声叫道:“记住,我不是柔兆,也不是娄春琴,我是罗鹤年,并州罗鹤年!”
萧恒似乎身形一僵。
“走吧……”罗鹤年喃喃道,“重光,走吧!黄泉路趟多了,都他妈不知道阳关道有多宽敞。一样爹生娘养的命,凭什么咱们要走奈何桥!走吧,替并州的男女老少尝尝,做人是他妈什么滋味……”
他放声大笑:“做人好啊——”
火光轰然冲天,将值房一口吞没。
第261章 二十九 蓝衣
数日前,贺蓬莱领旨至七宝楼擒拿梅道然,对人道:“着锁。”
梅道然被结结实实捆在地上,喘口气道:“卑职和萧庶人毫无瓜葛,更遑论同谋叛逆。这种罪名,卑职绝不敢认。”
“先帝元和十四年底,韩天理逃离并州上京告状,萧庶人特请旨意,点名要你缉捕韩氏归案。元和十六年,你又由萧庶人举荐督工七宝楼。以后桩桩件件,莫不是永王代君铺路。萧庶人向来与陛下不睦,你二人若无交情,他会举荐一个驸马手底的金吾卫担此重任么?”
贺蓬莱皮笑肉不笑,“旅帅,莫把人当作傻子。”
梅道然抿唇片刻,抬眼道:“我要面见天子。”
贺蓬莱道:“陛下无需你鸣冤,认罪就是。就算旅帅不认,大理寺也有的是叫你开口的本事。”
皇帝要他的白纸黑字,必须将梅道然钉死成叛逆一条。若非如此,不足以论罪永王。
梅道然冷笑一声:“刑狱锻炼,屈打成招。阁下要觉得管用,不妨试试。”
正说话,一名内侍匆匆跑来,附耳对贺蓬莱说几句什么。贺蓬莱闻之一笑:“梅旅帅铁骨铮铮不肯开口,不若去听听你们的监造岑郎说了什么?”
梅道然眉心一跳。
贺蓬莱堵了他的嘴,将他带到公堂屏风后。
大理寺卿夏雁浦端坐,严声问道:“梅道然督工七宝楼,是否有受永王之命监视之意?”
底下立着个缁衣人,似在忖度。
夏雁浦道:“那我这样问,元和十六年劝春行宫斗乐,韩天理临近夺魁时监造突然横插一脚,是不是永王授意?”
“是。”
“是梅道然传的消息?”
岑知简默然片刻,还是答:“是。”
“督工七宝楼后,梅道然依然接受过永王的调令。”
“是。”
“梅道然很熟悉七宝楼的格局布置,火药安放处,他也常去。”
梅道然的确负责楼内巡察,岑知简点头,“是。”
夏雁浦再问:“七宝楼失火当日,应当是梅道然的值守。但他并没有在楼中,是不是?”
“……是。”
屏风后,梅道然呼吸逐渐急促。
贺蓬莱看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走出屏风去。
他代天听审,夏雁浦也不敢怠慢,起身揖手。贺蓬莱也还礼,转头问道:“岑监造,梅道然是不是永王的同谋?”
“我不清楚。”
“你只需要说是,或者不是。”贺蓬莱声音压得极低,像提点了句什么。
数息沉默。
岑知简说:“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