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591)+番外
唐东游一马当先疾驰而出,大刀抡圆便要伐断车辙。车中风声一动,突然两箭射出打在刀面之上,唐东游刀势未断但到底失了力道,只堪堪扫过车帷。
这一愣神,车中又是数箭飞落,唐东游驱马躲避,身后纷纷响起落马呼痛之声。眼前战车扬长而去,那射者镇定自若,御者气定神闲,崔清抱枪在怀,正冷冷睨着他。
唐东游怒发冲冠,秦灼最后的叮嘱直接抛到九霄云外,当即策马狂飙,高叫一声:“且住!吃我一刀!”
秦灼眼看不好,大喝一声:“东游回来!”
唐东游哪里肯听,大刀破帷砍入车中。疾风一掠车帷四开,一杆长枪将刀锋稳稳架在喉前。
他看不清崔清手腕如何振动,只觉那长枪竟如长蛇,格挡之际将他刀头旋然缠住,陡然向他面上一刺,险些将刀震脱其手!
这样硬的一把铁枪,竟在她手中驯如活物。
这样硬的力气,竟是一个女人。
唐东游说不清是震撼还是恐惧,但崔清绝不会留给他喘息之机,她身未出帷帐,长枪已如蛇脱手,直直弹向唐东游喉间。唐东游抬刀不及,为了躲避只能扑身滚下马来。
正是此时!
崔清提枪下刺,枪尖正冲唐东游人头!
一声兵器相撞的巨响。
白马急速的蹄声和嘶鸣里,环首刀撞断长枪攻势,战车调转时,崔清对上萧恒的眼睛。
同样的无波无澜。
射者连发数箭,萧恒挥刀打落时唐东游滚身躲避。崔清近在身侧,萧恒空着右手不去拿刀,竟直接插刀回鞘,拿左手去捞唐东游。
这种愚蠢的错误谁都没有料到,恍悟之色却在崔清脸上一闪而过,她眼中神色复杂,手中长枪却已快如疾电,正挑萧恒后心。
后方爆发一声疾呼:“萧重光!”
同时一道疾风破空刺来,当然钻在枪尖之上。一束火花在萧恒面前擦亮时他已将唐东游捞上马背,反手重新拔刀将枪一撩,当即驱马疾奔回营。
崔清也不夹缠,落其大将、险胜萧恒,致师的目的达到,头阵已经赢了。战车凯旋,营中响起一阵欢呼。崔清跳下马车摘下头盔,解下腰间鹿皮酒囊吃了一口。
吕择兰瞧她片刻,道:“将军虽胜,却不高兴。”
崔清拇指一擦嘴角,“萧恒右手已废,不过数月,左手刀已精进至此。此人是个大才。”
吕择兰凭车远望,叹道:“可惜了。”
萧恒马蹄一停,众人当即一拥而上,唐东游更是灰头土脸,不敢多说一句。萧恒拍拍他后颈,说:“给唐将军倒酒压惊。”
秦灼丢开弓也快步走上来,萧恒问:“要不要摆阵?”
秦灼摇头,“崔清回营时没有鸣鼓出击,按致师之礼,不会突击再打。叫大夥收兵休整。”
他方才情急,那一箭射出时扳指还没戴好,弓弦直接勒破拇指。萧恒目光从他指上血迹滑过,神色有些难看。
褚玉照察觉他视线,皱眉没说话。
萧恒带人回营,秦灼留在最后,没有立即动身。褚玉照站在一旁,低声问:“殿下也觉得有问题?”
“萧重光不会出这样的纰漏,他的右手有大毛病。”秦灼转头看他,“叫梅道然私下来一趟,我有话问他。”
第280章 四十七 佯醉
梅道然去见秦灼时天色已黑。秦灼自个在帐里,撑膝坐在把胡床上,指了指对面,说:“坐。”
梅道然仍站着。
他这是听命的姿态,说明来的是萧恒的下属而不是梅道然。秦灼也就明白了他的立场:他不会说。
秦灼并没有气馁,另一只拇指擦了擦扳指,提壶倒了碗酒,说:“连和我吃碗酒都不乐意?”
梅道然只好坐下。
秦灼拿过另一只空碗,一歪酒壶嘴,清酒徐徐而出,“元和末年在公主府,很多谢你的照拂。还没真正道一句谢,是我的疏漏,今日以酒相待,敬你一碗。”
梅道然笑道:“哪里,少公言重。”
秦灼看他,“元和十五开春,查封太平花行时,多谢统领高抬贵手。后来虞山铭要杖我,更要谢统领全衣恩情,让我大庭广众下免受侮辱。……还把他换了来。最后要出宫门,也是你放我俩一条生路,还累得自己引火烧身。”
梅道然没想他论及旧事,一时摸不清他用意,道:“何须说这些。”
秦灼放下酒壶,“我虽非聪明之辈,人情世故还是懂些。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肯多次偏帮,不过是爱屋及乌,为着他的缘故。”
他双手捧起酒碗,轻轻叫道:“师兄。”
“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叫我安个心,成吗?”
梅道然望向他双眼,默然许久,双手接过,仰头将酒一气吃尽。饮罢,他将酒碗落下,片刻后说:“你想问他的右手。”
“是。”
“他先前怎么和你说的?”
“我问他几次,他只说扭伤。他又从不讲谎,我也就信了。我前一段……有些避着他,也没同他验看,瞧他右手也能做些寻常事,便没再逼问。”秦灼顿一顿,“直到今日。”
梅道然点点头,说:“你应该听过他从彭苍璧手底下保潮州的事。”
秦灼颔首。
梅道然问:“你不好奇他的代价吗?”
秦灼喉间一紧,“什么代价?”
“他的本事大夥有目共睹,哪怕五花大绑彭苍璧也不敢叫他全手全脚地囫囵着。”梅道然顿了顿,终于开口。
“彭苍璧以潮州为挟,叫他亲手挑断了自己的手筋。”
梅道然神色黯然,抬首见秦灼一张脸,顿时有些骇然,试探叫他:“少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