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604)+番外
萧恒叫他:“少卿。”
秦灼没有暴怒,甚至带了点笑意,说:“做你妈的春秋大梦。”
萧恒耐心道:“你不是一个人,你是南秦的殿下,你有你的使命。你得活,你不活他们就得死。”
秦灼撑案起身,笑道:“我也可以让他们割了我的脑袋,去找秦善请赏。多了不敢说,总能封个勋爵当当。到时候咱俩比比瞧,是谁的脑袋更值钱啊?”
萧恒急声道:“少卿!”
秦灼脸色骤沉,只觉指间东西像硌在心里,随手脱下一挥。
砰然一声。
那只青石扳指飞在萧恒额角,一缕鲜血顿时涌出,顺着眉毛睫毛流入眼睛,从目中滑落时如同血泪。
秦灼心头一骇,忙迈上一步,萧恒已蹲下身,将扳指拾起放在桌上,又把地上碎瓷一片片捡在掌心,搁在一旁,随手擦了把脸。
秦灼站了一会,慢吞吞从他对面蹲下,叫:“萧重光。”
萧恒看向他。
他望着萧恒双眼,笑了。
“咱俩这么一场,你这么捅我啊。”
萧恒嘴唇动了动,秦灼已双手扳住他面孔,叫他只能看向自己,一字一句道:“这种混账话你他妈再说一遍,我立马和你散夥,你听见没有!”
萧恒哑声说:“听见了。”
秦灼点点头,手掌按上他额角。没过一会,萧恒却将他的手摘下来,把他掌心沾的鲜血一下一下搓干净,又够过那只扳指,徐徐给他推上拇指。
二人呼吸相缠,秦灼看着他,目光炯炯。
萧恒却像受不了他这眼神,忙撑地站起来,又慌忙来扶他,说:“不早了,我先回去,你早些休息。”
秦灼看向帐外,说:“岑郎在你那边,方便?”
萧恒道:“我出去转转。”
秦灼说:“你不是累了吗?”
萧恒一时哑然,短暂静默后,突然听秦灼低声道:“安息都点上了。”
萧恒乍没有明白,醒转过来有些不可置信,去瞧秦灼。秦灼却不肯触碰他的目光,自己走到榻边脱鞋解衣,钻到被子里背身躺下。
他蜷在里侧,外头让出一个人的位置。
萧恒从原地立了一会,终于走向榻边,将靴子脱了,又把秦灼的一双鞋摆好。这么坐了片刻,下定决心般,拈灯从他身边合衣躺倒。
第286章 五十三 虚情
岑知简醒得比所有人预料都快。
秦灼得了消息,没用早饭就匆匆赶去。屏风拉开一半,萧恒已经赶到,梅道然远远坐着,看样像是一夜没睡。
行军榻上,岑知简已撑起身子坐起来。因为吃药而挽上大袖,露出伶仃的手腕和伤痕累累、骨节扭曲的十指。见他来,也微微欠身,不因落魄而有丝毫失礼。
秦灼问梅道然:“用过朝食了吗?”
梅道然指了指粥碗,说:“吃了一半吐了一半,那副药伤脾胃,也没法子。”
秦灼点点头,说:“那请岑郎好好静养,我们先出去。”
岑知简闻言躬身一揖,抬手做了个请,又指了指口唇。
梅道然解释说:“少公有话,但问无妨。”
闻言,岑知简眼中辉光一闪,却仍垂首。他似乎尚未找到正面梅道然的方式,而梅道然虽语气坦然,目光却不曾分给他半分,看来也一样。
这两人太古怪了。
秦灼和萧恒略一对视,又问道:“岑郎的身体支撑得住?”
岑知简点头,提腕做了个写字的手势。秦灼会意,往帐外叫道:“纸笔。”
侍卫捧上笔墨砚台,梅道然又从榻上给他支了张小几。
秦灼从一旁椅中坐下,看了眼萧恒,萧恒也从他身旁坐。秦灼交插双手,静静看向岑知简,“世海茫茫,卓凤雄如何找到你的踪迹,岑郎清楚吗?”
岑知简提笔写道:宗戴本系岑氏门下,曾探问行踪,未多设防。
本以为找到一棵救命浮木,结果是又一张催命符。
宗戴既然把岑知简行踪转手卖给卓凤雄,说明二人早有勾结。卓凤雄之前来柳州做罂粟生意,大摇大摆毫不避讳,未必不是官府袒护的缘故。极有可能柳州种植罂粟的大宗,就是为了影子所用。只是卓凤雄抵达前未知柳州易主,在这里坐镇的已然是萧恒。
秦灼思转,继续问:“这次宴会何等凶险,你却手无缚鸡之力——岑郎,卓凤雄为什么带着你?”
岑知简指了指案旁的那张五弦琴。
“只因为柴有让想听曲子,而你恰巧弹得一手好琴?”秦灼说,“岑郎,你在一旁奏乐也就罢了,我们在外面打斗开来,你怎么不但退避反倒出来?以你的才智,难道不会想到我会挟持你作为人质?”
岑知简和他对视片刻,轻轻笑了一下。他形容虽已蒙尘,但那一笑之间仍能窥得当年独驭入帝门的风发意气。
他提笔写道:借尔作东风。
秦灼毫不意外,道:“你是想借我们之手逃出生天。那这次宴席之乱,一早就在你的预料之中。”
岑知简颔首,又写三字。
阿芙蓉。
秦灼瞧了,歪头对萧恒笑道:“你的痛脚倒天下皆知了。”
他这话的语气不太对,萧恒却全然没想出由头。秦灼已转了转扳指,又问岑知简:“你为什么选择萧将军,就不怕我们轻你践你,再入虎口?”
岑知简提腕,却许久未能落笔。
他蛮可以写点奉承萧恒的好听话,但很显然,他另有答案。
这答案呼之欲出,却无法出口。
梅道然立在一旁,影子投在他笔尖下,像个回答。
最终,岑知简落笔写道:潮危无粮,华州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