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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皇遗事(691)+番外

作者: 金牌芋头糕 阅读记录

尽早回去。他说。这是你娘唯一的心愿。

可母亲怎么知道他要回来,吕择兰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别人也就罢了,吕择兰,怎么可能?

就算信不过他的手足之情,岑知简也很难相信这样一个曾经通过招安萧恒来终止战争的人,会是这样贼喊捉贼的真凶。

但他若不是真凶,他为什么要缄口认罪?

岑知简深深呼吸,几乎喘不过气。这时,梅道然终于他身边半跪下来。他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一只手顺着岑知简后背,眼睛却瞄定棺材。

“你若觉得令堂之死有疑,我可以帮你。”

岑知简嘴唇动了动,“如何帮我?”

梅道然看着他眼睛,缓慢、沉重地说道:“先要开棺验尸。”

岑知简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好久,他才从喉中挤出一道嘶吼:“我娘不是罪犯!”

“但府中仍有罪犯。”梅道然从他指间抽出那团宣纸,慢慢叠好,翻开他袖子放进袖袋里。他扭头看向灵前供奉的袅袅香菸,它们和纸灰一起在半空形成一缕迷人复杂的色彩。

梅道然说:“一切由你决断。”

***

这晚岑知简住在亡母房间,一夜未眠。

门外,一世界明月光,梅道然的影子傍门而立,没进来,只在那儿守。

直至丑时,房门才被轻轻叩了两声,梅道然声音响起:“该吃药了。”

岑知简打开房门,看到他手中所端的药壶药碗。

他早已不是孩童,不会要人哄劝才停止哭泣,也不会任悲痛摧毁自己的身体。梅道然为了他的嗓子费了多少气力他看在眼里,他总不能辜负这番善意。

岑知简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梅道然道:“你那位叔祖要告知一声。令堂的丧仪,在吕长公羁送后正式举行。”

岑知简点点头,我有话要问他。你有法子避开公人,对吗?

两人刚出房门,本是一潭死水的院中乍然掀起涟漪。院门外隐约响起嘈杂的说话声,对方面孔随脚步靠近在灯火下渐渐清晰,看形容打扮,应该是个送信的小厮。

而小厮身旁,竟是吕纫蕙作陪。

吕纫蕙问:“……温国公病情如何?”

小厮也是焦心:“时昏时醒,很不好了。这几日一直念叨君芳,却不知长公到了什么地方。原想着到华州来报一声,不料公竟在此处!”

吕择兰师从老温国公杨崇,二人数十年师生情谊,不可谓不厚。

既如此,羁押吕择兰之事可能再有转圜。就算真的押送回京,皇帝看在老国公的面上,也须使师生病榻叙情。

但有宽限,就有转圜。

这通阵仗不小,岑松岩岑松岩也闻声赶来,同看管公人说了几句,公人们便退到两侧。

吕纫蕙上前叩门,“兄长,国公爷来信,兄长可歇下了?”

可房内灯火通明,全然不是安歇的样子。

吕纫蕙推了推房门,发现并未上锁,便直接推门而入。在他踏进去后的下一刻,屋内响起吕纫蕙的惊叫悲痛之声。

岑知简匆忙迈过门槛。

书桌之上,半盏残蜡犹明,照亮归置完毕的书籍文稿。

吕择兰正倚在榻上。

面目安详,彷佛倚枕小憩。

如果他的衣襟没有被颈上鲜血浸染,他足边坠落的宝剑没有闪烁寒光。

第324章 九十 萧墙

梅道然快步上前,粗略检查他的颈部伤口和五官身体,转头看向岑知简,“的确是自尽。”

岑知简立在书桌前,从香炉里拿出一张尚未燃尽的纸张,在灰烬和残火间看到零星字句。

祭吴清宵文。

岑知简遽然抬头。

那把剑。

那把剑由吕择兰亲手取下,递到吴月曙手中,作为他上任的礼物。只是其故主人杨崇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早已殊途的两个学生,会因为这剑同归于一座坟墓。

岑知简迈动脚步,还没走到榻前,一下子跌倒在地,没梅道然紧紧持住。

“我还有话问他……”岑知简喃喃,“我还有话没问明白啊。”

此变太过突然,岑渊夤夜赶来,叫仵作验看尸身,的确没有看出任何异样。

吕择兰留下的文书当中有一封认罪摺子,陈明自己正是影子头目无疑。岑渊看罢,叹道:“吕公在朝多年,多有骨气,大抵为免回京受锻炼之辱,才刎颈自裁。”

岑知简由梅道然搀扶起身,“人命关天之事,一个‘大抵’安可定夺?”

“岑郎你自己也辨认过了,的确是吕长公的亲笔。若非如此,他何必以死抵罪?”岑渊摇摇头,“我现在回去写摺子,连带吕公遗笔一起呈送陛下。岑氏虽与吕君芳有姻亲,但岑郎受害,恩怨相抵,陛下应当也不会怪罪。”

岑松岩犹疑,“那吕舅的丧事……”

岑渊道:“在下呈奏至长安也有一段时间。到底是亲戚一场,不如趁皇命尚未下达,尽早办了。”

岑松岩叹道:“三娘的丧仪也不能再拖了。家里频繁出事,焉知不是停灵太久魂魄不安的缘故。明日清早,叫她入土为安吧。”

夜幕彻底坠落下来,像一块被打碎的死亡,碎块压得每个人喘不过气。

岑知简在梅道然陪同下离开房间,穿过回廊,路过灵堂时他脚步一滞。他神情像痴滞也像锐利,发现鬼火一样盯着母亲乌黑的棺椁。

梅道然听见他说:“我答应你。”

***

第二日太阳未出,乌云密布,卯时一刻,岑氏族人齐聚灵堂。

他们看到跪在棺前的岑知简,不知是来得早还是跪了一夜。他身边,蓝衣青年带刀而立,像鬼寺里一根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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