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70)+番外
陈子元却安慰他:“你妹妹说话你也知道,她是心疼你。”
秦灼奇道:“你竟有会说人话的一日。”
不能打不能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天下无不是的大舅子。就算看着他大侄子份上。
陈子元从心里拜了好几次光明神,才把那口恶气咽下去。
***
如此从深秋行至初冬,立冬当日方入京城。
萧恒钦准秦灼入宫可走承天门、行天子道,秦灼却跟随龙武卫,按规矩于望仙门外待诏。
依照梁制,开宫门需两道符契。监门官执左契,大内钥匙库掌右契,凡宫中通行皆来禀报。
长史前去通禀,秦灼就在车里等。越北天越冷,他更是穿着黑狐狸不离身。这个月愈发瘦,里头白袍宽大,倒把身形遮严实了。
阿双给他袖炉里加炭,边说:“大王不要心急,尉迟将军已经快马禀报,陛下定当心中有数。”
秦灼嗯了一声,合著眼道:“这回在京中要待一段时日,你们都记得怎么叫。”
当着萧恒只准叫他大君,这是秦灼的规矩。别说阿双,连冯正康都渐渐改了,只有陈子元嘴硬着。
这也没法,他有秦温吉做靠山。
有靠山的敲了敲车壁,阿双便打了帘,见陈子元从马背上弯腰,低声道:“不大对。”
他看了眼秦灼,“梁皇帝就算不能亲自来,怎么也得叫禁卫开道、李寒梅道然之流的来接。更别说龙武卫是禁军,禁军入宫,早有文牒通报,宫门前几日就当准备好接应的人。”
秦灼手里拈着截什么,陈子元一看,以为他破了手指。再一定睛,见是穿了铜钱的一截红绳。秦灼送出去的东西,如今又随身收在衣襟,刚拿出来在指间缠绵着。
陈子元平日看不得,看了就倒牙。今日一见,却有些心酸,再道:“这都半个时辰了。”
怎么都该到。
陈子元按刀问:“还这么等?”
秦灼往外一瞭,“市里有个茶铺子,叫人要碗茶水吃,看看范汝晖是否入宫。把守宫门的也该是十二卫的人,龙武去套套话,都是一个班的弟兄。”又说:“家夥都拿住了。”
陈子元吩咐下去,还是道:“大王,咱这是无诏入京,按律当诛。来日捅上朝堂,也全仗梁皇帝来兜……”剩下话他开不了口,总不能开口咒萧恒,只能含糊道:“真有事,你寻思清楚。”
秦灼稀奇道:“你竟也会说他的好话。”
陈子元急道:“舅子,我同你说正事!”
秦灼笑意敛了敛,说:“那劳烦将军,尽量保住我这颗脑袋。”
不一会,两边打探的人都回来。那名龙武卫一抱拳,“大将军,宫门把守是金吾卫的参将,叫王庆。您也知道城门、宫门守备都有班次,陛下入主后为防滋事,就是十二卫轮着班。”
他不解道:“但这几日应当是右威卫来守,卑职去问,只说临时调换,其他再不肯多说了。”
秦灼问:“为何不放行?”
龙武卫道:“说去请陛下旨意了。只是陛下今日在紫宸殿开宴,且有一段路程。”
不只秦灼,连陈子元都皱了眉头。
宫门被攥在金吾卫手里,也可以说,范汝晖围死了萧恒。
陈子元低骂一声,秦灼脸色冷着,来回搓拈那几枚光明钱。
这时另一人也从茶铺子回来,喘口气说:“大将军,范将军应当已经进了宫。”
陈子元道:“你怎么问的?”
那小兵顶多十七八岁,从巷子里换了衣裳,边扣胸盔边说:“卑职问,见没见一个骑马的将军领着顶轿,轿里下来个老夫人——近宫门前得除车马嘛。那茶博士说,早一个时辰,他们就进去了。”
晚了一步。
陈子元忙对秦灼道:“无妨,秋内官和尉迟松早几日就该到了,宫内多少有了防备。范汝晖带着他老娘,多少有顾忌,如何也不敢在这时候动手。”
一旁回禀完毕的龙武卫突然打岔:“将军,范大将军老娘早没了。”
秦灼神色突变,半个身子差点探出车来,唬得阿双忙给他护住腰腹。他却恍如未觉,抓着那龙武卫手腕,声色俱厉道:“你说什么?!”
他虽治军雷厉,待人却向来温和。那侍卫叫他骇了一跳,声音有些支吾:“范老夫人在肃帝朝就没了,但大将军没丁忧,知道的也不多……卑职从前在金吾卫待过一段时日,这才记得……”
里头缘由陈子元还不待细想,只觉整辆马车突然在眼前摇晃,同时帘子一掉,阿双失声叫一句大王。
陈子元骂了句娘,忙跳马冲上前,却见秦灼已从车中下来,手里提一把朱红大弓。
王庆站在城头,正与龙武卫长史磨嘴皮:“老曹,咱们多少年交情,你别难为兄弟。我等守宫门,便有盘查之职。”
他下巴往前一挑,“你们龙武卫还带了轿子回来,算怎么回事?藏着掖着,还给陛下民间选妃呢?”
不待长史开口,他提高声音:“查车!”
闻他此言,两名龙武卫立时将刀拔出一寸。
王庆冷笑一声:“哟,大架势,了不得!跟过秦君的就是不一样,背靠大树,不把咱们放眼里了!老曹,兄弟可是依律办事,你急吼吼要进宫,还带着不明不白的车驾,这叫意图不轨!别说是你,就是你主子来了,按律也得拿下!”
王庆高声道:“查!”
他话音未落,便见那马车帘子一打,有人落脚出来。
那人穿一身黑色氅衣,握住一马缰绳。他身旁立着的青年将军大惊失色,忙劈手去夺。两人静静对峙一会,那将军还是退后一步,搀他上马,自己也翻上马背,在他身侧拔出一口貔貅纽的宝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