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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皇遗事(796)+番外

作者: 金牌芋头糕 阅读记录

岑知简随他的指示远眺,静静看着,像出神。

梅道然仍笑着:“也出来了,到底什么事,多少露个苗头。”

梅道然。

岑知简叫他。

不是手势,也没有鹦鹉,他嘴唇张合,试图发出声音。

那声音破损,嘶哑,难以分辨,极其刺耳。

岑知简缓慢叫道,梅、道、然。

他轻轻绽开笑容,做个嘴型:我想看鸟。

梅道然望他一会,温声说:“好。”

一声笛音遄飞,天际两开白云。

梅道然横笛在唇,手指飞速翻旋。

这本是影子故伎,常用乐声驯鸟,最终达到传递消息的目的。音乐无上之美,却被恶魔之手操纵去犯罪,而恶魔的歌喉竟是如此清和飘逸的笛声。

一缕琴声,竟追上这专门谱写的笛声。

梅道然垂眼,岑知简已坐于草地,盘膝抚琴。

他不由想起数年之前,七宝楼头的那个黄昏,岑知简毫无征兆地拨动琴弦,与他曲声相和相契,梅道然再难掩饰震惊。

在他面前,多年苦练的驯鸟之术不值一提。

如此天赋异禀。

梅道然心中微动,突然想起自己昨夜问的两卦。

第一个问题是岑知简自己,沙盘上只落下四字:不如归去。

梅道然挪动目光,盯住他的脸。

烛光边,岑知简面洁如玉,神游物外。

梅道然道:“第二个问题,还是问你。”

他说:“我和你。”

……

晨风微动,树梢轻摇,枝叶沙沙作响。深山中骤然一响,宛如春雷,遥迢传递,余韵到耳边成为近乎马匹的响鼻。没多久,天边一声哗然,彷佛满山叶落,实则是万翅鼓振。

风声之中,群鸟缤纷而至。

笛声愈转愈急,琴声愈和愈昂。飞鸟盘旋,有的浮在半空,有的停在衣边。

一朵白鸟落道袍,道袍上,白鹤鼓翼欲翥。

曲声毕,梅道然急按笛孔,睁开眼睛。岑知简正静静看他,像这么看了许多年。

梅道然和他对视片刻,问:“怎么了?”

岑知简笑了笑,抚平琴音,手指点了点:多谢你。

全部都,多谢你。

***

除梅道然之外,第二个感知到岑知简反常的是萧恒。

岑知简夜间叩开房门时,秦灼正坐在榻上吃果子。他二人一对视,秦灼便心领神会,趿鞋站到榻下,对萧恒道:“有事找你。”

他端着果子出去,带上了门。

萧恒看岑知简放下笼子,又将怀中的五弦琴放在案头,问:“不知岑郎有什么嘱咐?”

岑知简拾起炭盆旁的火钳,拨出炭灰在地上写字。

萧恒仔细辨认,疑惑道:“你要我把它带回并州?”

岑知简颔首,写道:韩天理。

萧恒瞭然,郑重道:“定不辱命。”

岑知简微微一笑。

他明明坐在此地,身上却笼一层迷雾般的光辉,如同幻梦,很不真实。萧恒心中生起一股古怪之意,“岑郎,你……?”

岑知简明明没有告别,鬼使神差地,萧恒口中却跑出挽留的话:“你知道我想做的事。丹竹当持彤管,我想请你帮我治世。 ”

岑知简笑了一下。

明月入窗,砌了他一身霜雪般,连颊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吹化,从唇边洇出来。他拾起帕子捂在嘴上,断断续续咳了一会,继而将白绸丢进炭火。

火舌纷翻里他拾起长钳。

很久之后,久到太子已在襁褓,谈起日后太子师的归属,萧恒还是有片刻失神。他正同秦灼坐在甘露殿中烤火,支个胡床,剥着芋头。

萧恒手中顿了顿,渡白的确很好,但身居要职,太过劳碌。其实阿玠老师的所在,我本是心有所属。

秦灼接过芋头,轻轻咬了一口,只说:请渡白先给开蒙。找到岑郎,便请他来。找不到,朝廷便遥拜他做太子太傅。

萧恒久久不语,拿火钳翻动银炭。手上力道一偏,泼出些炭灰来。他便将灰烬在地上慢慢拨成一堆,又轻轻打散——

岑知简拨灰写道:君若为贮,列传何如?

萧恒看着他双眼,“你会是我的世家。”

片刻后,他低声说:“那件事做成前,一直是。”

岑知简问,之后呢?

萧恒道:“你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兄弟。这辈子。”

炭火爆了一下。

萧恒听见了岑知简的笑声,是一滴走珠掉落的声音。他眼角一弯,肩上掉了一滴深色,把玄衣染得更深。

他张了张嘴唇。

这时,笼中鹦鹉抢先叫起来:“将军,将军。”

萧恒有些耳鸣。

在禽鸟滑稽的人声里,他像听见岑知简的声音,清亮的嗓子笑着叫他:将军啊。

他将火钳撂下,苍白嘴唇沾了红,轻轻一碰,就落了几点寒梅血在雪里。

那芳香的血液说:

我先行一步。

***

岑知简回房时,月上中天,淡淡一痕,果然是抹蛾眉月。

他没有宽衣上榻,而是捋起袖口,露出臂上一条早已结痂的血口。

那是萧恒试蛊导致长生毒发时,他给自己切开的口子。

然后以蛊虫为引,将毒血诱到自己体内。

虽不能解掉萧恒的观音手之毒,但至少在当时,能够暂续萧恒的命。

岑知简的计画里,除他之外没有第二个真正的知情人。萧恒不知道他一命换一命的破釜沉舟,梅道然干脆连萧恒的长生蛊都被瞒住,秦灼只以为是为了解萧恒的瘴毒。

这片天衣无缝的罗网下,只罩住岑知简一个人。

之前他遍寻解方,终于寻到长生解蛊的蛛丝马迹。在因罂粟实和处子血被萧恒断然弃置的虫蛊外,似乎还有一条新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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