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797)+番外
岑知简大喜过望,信誓旦旦对萧恒道,还有一种草蛊,可化解长生之毒。
天无绝人之路。
直到松山疫病初发时期,萧恒写信求援,岑知简遍查岑氏藏书,竟无心插柳,查到草蛊的真正解方。
他看到药引的一瞬,如雷击顶。
活剖婴儿脑。
……
解药本该救人性命,如今却是多命换一命。
萧恒不会走这样的生路。
这也不会是自己的生路。
一夜心灰意冷后,岑知简接受这个结果,十分平静。
他的确重燃过一段生的希望,但只是星光一束,做不成燎原之火。
华州岑氏不做伶人,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如今他无父无母,无家无业,无根一身轻。
如果这条命还有一点价值,那就是救一救萧恒。
恟恟天下的新的希望,解民倒悬的唯一一人。
萧恒是百姓的生路。
切开肌理、置蛊诱毒时岑知简想。
那他就做萧恒的生路。
只愿他能辟一片新天新地,让华州岑氏的悲剧不再重演,让人不用通过自残来捍卫底线。
让天地间每一个人,都能做人。
笼中鹦鹉连声叫道,归去,归去。
岑知简注目许久,打开笼门。鹦鹉飞出窗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缕清辉入户,岑知简振衣起身,如鹤振翅欲飞。
他走出门外,走出庭中,走出无垠月色,走出这片人间。
人间不可以讬些,吾将采药于蓬丘。
归去来兮。
不如归去。
***
岑知简托病数日,闭门不见任何人。
三日后,萧恒引兵返程,探问岑知简病情。
叩门无人应,问话无人答,一旁梅道然耐不住,抬脚踹门而入。
门内床铺整洁,空无一人。
梅道然立即道:“我去找人。”
萧恒道:“我和你一块……不,兵分两路,我去问少卿。”
一转身,秦灼已经跨入门中,神情未有分毫讶然,道:“岑郎走了。”
“走了?”梅道然急声道,“他去哪里?”
秦灼不答,从怀中取出一物,道:“几日前,岑郎收到这封信,是他山中师父所写,要他随同游历四方。这封信先递到的我这里才转交给他,岑郎怕你们挽留,便不叫我声张。”
梅道然急忙接信来看,反反覆覆看了几遍,才问:“他没说地方,一个落脚都没讲吗?”
“修行无定所。岑郎讲,因缘际会,缘来则聚,缘去则散。来去聚散如同流云,早有天意,无需挂心。”
秦灼顿一顿,道:“他有件东西留给你。”
梅道然注视下,秦灼手探入袖中,取出一物。
掌心,一枚新刻的丹红竹笛。
梅道然浑身一颤,从秦灼掌心抢过笛子,奔出门外,翻上马背扬鞭而去。
萧恒身形微动,秦灼淡淡道:“按脚程,岑郎已出大明山,他来不及。”
静默片刻后,秦灼说:“我总觉得他想报复梅蓝衣。”
萧恒终是哑然。
不然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我离开后告诉你,我终于承认爱上你。我好爱你。但我已归去,你莫要寻我。
……
那个夜晚,昏灯下,木盘前,梅道然问,我和你。
岑知简殊无反应,如神附体,摇笔在沙间留下字迹:
我非云头仙,子非泥中客。
天将白云和青泥,拆做子与我。
第367章 一三三 密谋
北方初春冷如冬,范汝晖加了件氅衣,从角门进了劝春行宫。
引他入内的还是一名老妪,一个不问,一个不说。
还是那排厢房,还是固定的叩门手势。
开门的还是那个人。
女孩子立在门内,身披棉衣,见是他,微微挪开脚步。
范汝晖闪身入内,房门应声关闭。
他进屋,先把盆中炭火拨旺,又从怀里取出一只纸包放在桌上,说:“你爱吃的那家酥饼,应该还热着。”
女孩子挨着他坐下,剥开纸包咬了一口,道:“有些焐了。”
范汝晖道:“我下次马骑得再快些。”
女孩子闷头吃饼,一会又放下,“皇帝要你什么时候清扫完毕——清扫我们?”
范汝晖身体一绷,说:“我最多还能拖半个月。”
女孩问:“你知道大夥都怎么说你吗?背国叛家之人,尚不如无国丧家之犬!”
范汝晖不讲话。
女孩子叫他:“阿兄!”
她声音微微发抖:“这几天好多人都出了事。阿丑阿云出门买头油,三天没有回来,兰三娘溺死在冰池里,柳七郎烂成一堆白骨才在花丛底挖出来……他们——你们的人已经开始动手了,就算你把我藏起来,但皇帝手里已经有了名单,你能藏我一辈子?还有你自己……”
“阿兄,皇帝只当你为影子效过力,用这个拿捏你。但她若知道你也是燕人,她也会对你痛下杀手,我们都逃不掉,一个也逃不掉……”
“苏合!”范汝晖上前抱住她双臂,“你听我说,我一定快点解决这件事。你别怕,都会好好的。”
苏合倚在他怀中,喃喃道:“苏合,苏合……阿兄,我们到底叫什么,我们到底是什么人,你还记不记得?”
这个疑问如同针尖,虽不杀人但作痛。直到范汝晖回宫奏禀,仍细细密密地刺在心头。
刚过永巷,宫墙影子下,一个人影匆匆赶来,叫一声:“将军住步。”
他形容清瘦,装扮是个内宦。军中最瞧不起阉人,更何况深宫失势的奴婢,范汝晖却立即住步,态度甚至算得上恭敬,问:“福哥有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