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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辱的阴郁皇子登基了(152)

作者: 京尤禾火 阅读记录

入夜,黄沙遍野,北风呜咽。

军营上下和边镇的家家户户,都放起了孔明灯。

一盏盏暖黄色的灯升空,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年轻亡魂的名字。

今夜没有星星,人人都怕孩子的魂魄找不到回家的路,便用孔明灯为他们指引。

孤寂的边塞,难得这样明亮。

有光的地方,就是家。

主帐内。

穆钎珩静坐着,听着外面的风声,笛声,篝火声。

突然有人走进来。

他抬头看,正对上父亲的眼睛。

父子二人相对片刻,便都匆匆移开了视线。

“珩儿。”穆毕武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站着,表情隐匿在黑暗里。

“我对不起你们。”

穆钎珩没说话,他扭过头,不愿去看父亲的这番模样。

穆毕武也不再说话了,他站了一会儿,身体倏忽间摇晃了几下,便单膝跪地,接着整个人都向前倾,发出“砰”的一声,整个人都倒在地上。

听到动静,穆钎珩一惊,忙从榻上下来,将穆毕武半扶起。

借着微弱的烛光一看,穆毕武竟已七窍流血。

“父亲……”

“珩儿,别叫军医。”穆毕武强撑着举起手,布满老茧的手握住穆钎珩的肩膀,一边急促地喘气,一边道:

“是我昏聩,堂堂主帅,竟然让自己的将士送死;也是我懦弱,无法面对这些跟了我几十年的兵,更无法面对那么信任我的乡亲们……我怎么忘了,这些死去的人,不是大周白白送命的士卒,而是、而是大周子民的孩子……”

穆钎珩的内心承载着巨大的痛楚,嘶哑的哭声堵在喉咙里,他只能握紧父亲的手。

“我知道……我知道大家不怪我,可是我怎么办啊……珩儿,为父老了,别人说,老人和孩童一样,会害怕会逃避,会不计后果——我……我一想到,明日太阳升起之时,又要看到他们的眼睛,在他们的眼里,失去至亲骨血的痛还未散去,我就害怕得……”

穆毕武忽然呕出一大口黑血,他咳嗽了几声,又颤抖着道:“这一辈子,我错了,我愚忠,我荒唐,我是个懦夫……珩儿,我对你也不好,若不是你英勇,那今日连你也回不来了,我差点把你也害死了。其实在这十几天里,我就料想到我的结果是这般,我得赎罪,我必须死,珩儿,别难过,你已经是个大人了……”

他粗糙的手渐渐脱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道:

“珩儿,我死不足惜,你想要的答案,其实你早就已经得到……”

话还未说完,便断了气。

死之前,眼睛闭上了,表情释然。

帐外,有人吹起了羌笛,声音哀怨,随风而逝。

夜半时分。

薛太义被憋醒,睡眼惺忪地来到屏风后,双手胡乱扯着腰带,正准备解决。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接近了他。

空气中隐约浮动着一股血腥气。

冰冷的刀尖抵上了他的后颈。

薛太义蓦地睁大了眼,瞬间睡意全无。

“来、来者何人?可是要求财?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他强装镇定,但哆嗦的双腿还是出卖了他。

“北狄人和你演一出戏,便害死那么多人,既然你这么怕死,我成全你,如何?”

冷如玄铁的声音响起,一字一句,似恨不得将薛太义千刀万剐。

薛太义再糊涂,此时也听出来了,叫道:“穆钎珩?!你居然没死?”

穆钎珩冷声道:“不止没死,我还要你死。”

短刀没入薛太义的颈肉一分,渗出血珠。

薛太义顷刻慌了,连忙求饶:“穆少将军,你误会了!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通敌啊!穆少将军,我知道你们穆家世代忠君,我犯不着害你们啊!”

但穆钎珩明显是一个字都不信。

他慌不择言:“是宣平侯!不管是北狄,还是我都是受他蛊惑,穆少将军,我一时猪油蒙了心啊,饶了我……”

刀刃划破血肉的声音响起,薛太义被一刀毙命。

他姿势怪异地倒在地上,裤子上湿了一大批,眼里写满了惊惧。

“再有什么借口,找阎王慢慢说吧。”

说完这句话,穆钎珩便离开。

远方隐约可见一盏孔明灯,在风中飘摇。

上面写着两个名字:

穆毕武,简青。

穆钎珩握着染血的刀,走一步,伤口绷裂更严重一分。

他的唇色苍白得吓人。

薛太义死前吐出的宣平侯三个字,却在他心中生根。

出了这些事,朝廷召他回京的圣旨,不日后必定到来。

想到京城,便想起那张精致的脸。

——那张漠北的风沙永远都养不出来的脸。

回京后,他最不希望看到的,便是那张脸。

风沙肆虐的夜里,他祈祷,不要在京城见到谢明夷。

谢明夷那样的人,理应回到锦绣江南中去才对。

——

茲州。

烟雨如幕,峰峦叠翠。

小舟缓缓行,一碧万顷的湖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

雨丝连绵。

“客官,离宁州已经过了四十里了,前面就是江桥的水驿,小的只能送客官到这里了。”

船夫身着蓑衣,头戴斗笠,操着一口吴语,对立于船头的青年男子道。

男子手持一把油纸伞,清秀眉间似有愁绪,他闻言转头,清浅一笑,道:“一路来,辛苦船家了。”

船夫忙摆手,道:“怎会、怎会?客官还肯坐我这老骨头的船,对我来说已经是万幸了。”

他一边划桨,一边偷偷打量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