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窈看过舆图,又眺望四周,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她小小呼出一口气,眼眸却很是明澈,温声道:“既然如何也追不上,不妨原地歇息会儿。”
新竹还要说什么,郑嬷嬷却明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们要是灰溜溜回洛阳,又成谢家悔婚,谢兆之为了家族,岂会为姑娘出头,姑娘在洛阳再没有立足之日,不被投去尼姑庵都好了。
目下在原地休息是最好的办法,李家但凡还想借谢家的底子,总会回来找她们的。
她打断新竹的话:“大家都饿了,去拿干粮分着吃。”
卢夫人本来要让窈窈带上锅碗瓢盆,是李家说钱夫人带了,多带一套只会拖延行程。
卢夫人怕一耽搁,窈窈真不得不在路上随便找个地方与李缮完婚,就让带了些干粮,以备不时之需。
此时,窈窈捧着一块玉米烙饼,就着水,一口一口慢慢嚼。
郑嬷嬷心疼极了,从前姑娘哪有这般,在路边吃东西的时候,可姑娘不急不气,安之若素,她也就吞下埋怨,没得坏了姑娘心情。
窈窈吃了半张玉米饼子,就吃不下了。
她望着绿油油的荒草,捕捉到丛中一抹新嫩的粉意。
她跳下车辕,走到那儿轻蹲下来,小心翼翼拨开草丛,里头几朵小花,招着风儿,轻轻摇曳。
……
这种花时人称二月兰,三三两两,长满这段路,或躲在丛中,或傍在石下。
几个钉着铁掌的马蹄,擦着粉色花瓣,骤然停下。
李缮眉眼冷冽,一甩剑上血渍,身上是半滴血不沾。
副将杜鸣单膝跪下:“将军,那活口招供了,是萧家派来的刺客。”
萧家主君是当朝太尉,上次就是他做主,拦住了并州捷报,有意将留在洛阳的钱夫人等李家人控制起来。
不过李家在朝中布下的眼线,以不能逼李望的理由阻挠,再者大亓还不是萧太尉的一言堂,此事不了了之。
去岁年末萧太尉奉命在江南“巡查”,不在洛阳,李缮才得以顺利带母亲出洛阳,但萧家眼下也收到消息了。
他家还是不想让李家人走得轻易。
钱夫人缩在马车里,方才遭遇刺客,兵器交接,可把她吓到了,听到对话声,赶忙打开车帘,问:“狸郎,你没受伤吧?”
李缮道:“我没事。”
李望刚命人掩好刺客尸骸,骑马循着队伍走来,忽的发现少了什么,问:“谢家的车呢?”
钱夫人支支吾吾,辛植清清嗓子:“牛车太慢了,怕耽误行程,所以我让她们后面再跟上……”
李望一下明白根源,指着李缮冷笑:“萧家的刺客如果也朝谢家女下手,就是我们的过错了!”
李缮面无表情。
钱夫人反应过来:“不会吧,刺客要杀她们也没用……”
李望:“不说刺客,这世道乱着,她们一行妇孺,要是再遇上山匪,也难逃一死。”
钱夫人虽然不待见谢家女,还没想过害死人家,小声道:“不怪狸郎,是我让辛植为难她们的……”
李望对钱夫人:“你不用替他说话,若他上心一点,不至于把人丢在路上!”
李缮懒得多听,引马掉头,叫上辛植:“带路。”
辛植赶紧拍马跟上,看李缮要去接人,便知道自己少不了一顿罚,不论李缮如何看待世家子女,也不会草菅人命,是他自作主张了。
他讪讪:“将军,属下错了……”
李缮连眼风都没给他,道:“回去自己领二十军棍。”
辛植赶紧应是。
往回走的路并不长,加之李缮辛植早就习惯千里急行,没过多久,李望就看到路边一头牛甩着尾巴,悠哉吃着草。
几个姑娘站在旁侧草丛中,那野草生到她们膝盖,天光晴朗,草色青碧,衬得中间那个女孩儿肤色白皙,几乎比北地的雪要白。
晃得李缮眯起眼睛。
…
听到橐橐蹄声,窈窈几人都停下找花玩,新竹和木兰皆喜:“该是李家人找回来了!”
窈窈抬头,以手遮在眉眼上搭出一片阴影去看,青年男子就到了她眼前——
他本就高大,还在马上,光照下他的阴影似一座小山,团团罩住窈窈。
窈窈不得不仰着脖颈,才看清他剑眉星目,鼻梁笔挺,身姿伟岸,拽着缰绳的手背蔓延几道青色经络,英气蓬勃。
他身后,辛植险险赶上来:“将军,这位就是谢家次女……”
面前人就是李缮,窈窈浅浅一怔。
李缮盯着窈窈,他的眼眸是黑曜石般,目光又锐又沉,如有千钧,让窈窈能清楚地感受到,那股仿佛要剜开她的皮与骨的压力。
她后背不由如拉满的弓弦,紧绷起来,也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李缮收回目光,语气不辨喜怒,道:“上来。”
郑嬷嬷刚从牛车那边小跑过来,听到这句,好奇地看向李缮和辛植身后,哪有车厢?难道李缮的意思,他是叫自家姑娘,和他同乘一马?
她有点难以置信:“侯爷这是何意?我家姑娘娇贵,从未骑马,烦请派马车过来!”
辛植却明白,李缮肯来接人,已经是压着气性的妥协,因此他只接一人,谢家其他人他不想管。
他赶紧给郑嬷嬷几人使眼色:“我家将军担心谢姑娘安危,亲自回来,你们其他人跟我走就
是……”
窈窈也明白了,她朝李缮便跨出一步,对着男人的视线,问:“怎么上去?”
她从来没有骑过马,却挺冷静。
李缮双目沉沉,他朝她招了一下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