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虾仁刀沦为家养喵(146)
长公主走到萧融面前,摸摸儿子的脸,目光满是为母的温柔无奈,“可我舍不得你,我住到了曾城,就为了离你近点儿。我看你蹒跚学步,看你叫别人阿娘,真是寸心如割。”
这是什么骗他回护那个细作的花招吗?萧融难以置信,打开长公主的手,喃喃低语:“你在骗我!”
他猛然想起她从不让他食银鱼羹,他以为是徐六郎不喜,便不许他吃。后来入宫无人看顾,方得大饱口福,哪知当夜就起了一身的疹子,回府后方听管事姑姑提起,她亦对此物过敏。
“是,我是有私心,你不仅是徐家的孩子,你身上也流着萧家的血,我宁愿要你平平淡淡过一辈子,也不希望你活在仇恨之中。可是怎么就……怎么就把你变成了你舅舅的儿子?”
她长于尔虞我诈的宫廷,幼时丧母,只能与养兄相依为命。养兄多疑,即位后将她指婚枝繁叶茂的徐家,要她做他的眼睛、他的耳朵,命运却使她遇到了徐六郎。
他是她见过最温和善良的人,一个真真正正的君子,他从不杀生,常年茹素——他们亲生的骨肉为何如此性情,仿佛和她哥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满腔沉痛,连呼吸也觉冗余,“你的名字是圣人取的,你以为‘萧融’二字当作何解?”
原来这么多年他都在认贼作父吗?萧融一时犹如五雷轰顶,转身乘着月影疾奔向无边雨幕。
第93章 人世几回伤往事(一)
暴雨如注,萧融策马急奔在这个湿淋淋的世界里。
春明门上灯光一闪,一个身披蓑衣的将军从垛口俯下脸,厉吼道:“何者闯城?”
雨水打得视线一片模糊,萧融手攥马缰,从蹀躞带上解下鱼符。守城的小兵接过去一看,对着城楼道:“是景阳侯!”
“景阳侯”三字震得萧融心尖一跳。圣人对他格外优待,究竟是看在长公主的面上,还是从他身上看到了年少时的伴读郎们的影子呢?
他抬眸细望这座前魏南阳公主从之一跃而下的城墙,肺腑间一阵钝痛。“我要出城。”
那将军敲着刀鞘一思忖,方想起入夜时分齐王的令信,举手一挥。“开城门!”
四五个小兵一齐动作,随着“咂咂咂”几声滞响,漆黑城门开了一条缝隙。萧融一掣马缰,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天地。
夜已深沉,放眼望去四野空旷,哪里还有一个活物,唯风声呼呼,寒雨砭骨,与他作伴。
他全然没有目的地策马乱奔,不知何时入了山,头顶是密匝匝的林子,马蹄踩在泥泞的路上,速度慢了下来。
天边响起一声巨雷,马匹一惊,当即前蹄高举,引颈长嘶。萧融试着“嘘”声安抚,哪知这马忽然狂性大发,四蹄乱蹬,几下将他摔落马背,接着马蹄一扬,往云雾缠绕处逃走了。
他后脑落地,砸在一块鹅卵石上,“哗啦”一道闪电照彻夜空,四周鬼爪长伸的树木现出了原形。
随着夜幕重新披落,他在瓢泼大雨中闭上了倦怠的双眼。
*
崔崇简抬起手准备叩门,门却先一步在他鼻子前打开了,露出了一双杏核状的秀目。
素薰一见他,倒吸了口凉气,缩着脖子往后躲了半步。
“许姑娘,”崔崇简让出了路,“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素薰手里那条帕子揪得更紧了,折枝花的粉裙一闪,飞快跑回东屋去了。
凝香缩在罗汉床上,捧着冒烟的热汤,头顶窗台上撂着盏素花宫灯,将她的脸照得雪白。
崔崇简见她出神,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塔米,我也是见到玉儿磊儿,才知你是我的妹妹。你不要恨我。”
凝香把碗放下,疲惫一笑,“还记得你我初见时,你正被赌坊追债——镖局的少东家会拿不出钱吗?你一早就知道我是谢氏之人,所以蓄意接近,想要我替你引荐吧?”
崔崇简脸色微白,“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在前陈废墟上出现时。”这世上的一见如故多半是早有预谋,凝香把外袍丢还给他,“人生难得糊涂,我当你是朋友。”
崔崇简瞳中折射出耐人寻味的光芒,“你也知道我这人想一出是一出,青阳与梁国为姻亲,我便想要与谢安联手,杀我父王一个措手不及,过两天却又觉得水乡风光旖旎,再无心那荒漠孤烟了。”他举手发誓,下巴线条坚毅,“我对你的用心,无愧于天地良心。”
“我信。”凝香灵秀的眉眼垂落,眼角微红,“我阿妈与我从来不亲,她恨我不是个男孩儿,我是我养父用米汤养大的。”
“直到我生父找来的那一天,她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说‘阿枝,我们跟爹爹走好不好’。现在想来,若她有妊时遭人侮辱,是不是也怀疑生下来的不是她原先的孩子?”
“我不知灭族之祸,可我知我姓徐,我父行七,我曾有十五位堂兄,我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乳名——我是家中的第一个女孩儿。”
崔崇简从未见过她这般脆弱,手一掐就碎了,吻在她湿润的眼角,“你是我妹妹,只要你开口,我自然向着你。”
*
萧融朦朦胧胧见眼前罩着团昏黄的光,一个婀娜的影子在铜盆里打湿了帕子,“铛铛”的水点子溅在他的下巴上。
他一个激灵,按住了那只贴在他脸颊上的手,那女子抖抖擞擞的,险些没叫了出来,“啪”一下把帕子撂倒了铜盆里,灰白的裙摆一扬,就要走了。
萧融抬眼一望这简陋的民居,把人从后头叫住了,“你不要命了——还敢呆在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