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虾仁刀沦为家养喵(28)
他早就习惯了讽刺谑笑,擦了把冷汗,连连陪笑。
“不是着急吗?走吧。”
他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蒙混过关,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拔腿就走。
肩膀上突然搭上了一只手,他全身僵直,“君侯……还有何事?”
那人掰着他的肩膀,让他转了过去,揪住他的头发,居高临下地打量起了他的脸。
他只好把下巴抬高,脸上习惯性地浮现出谄媚的笑容。
一只钱袋被塞入他掌中,那人的眼神如冰,手掌轻佻地一下又一下拍在他脸侧,“胭脂钱,上次的颜色就很好。”
他此刻脸上并无脂粉,可他知道那颜色一辈子也洗不去,“谢……谢君侯赏。”
来人松了手,目光却不放过他。
他假装没看到,施了一礼,匆匆转身。
“栖霞山有书院?”
他陡然心惊,胸口随之一凉,低头一看,一把锋利的匕首从后贯穿了他的心脏
一片天旋地转之中,他耳边响起年轻妇人微哑的声音,“阿秀,带我走吧,我们到你的故乡去,往后你去打渔,我在家里织布,我想要当你的妻子。”
长靴踏在胸口,血顺着匕首落在他的眼睛里。
“我的妻子,你倒是毫不客气。”
陆景心想,可您从来没有把姐姐当成过妻子。
腥甜的液体从喉咙涌了出来,喷洒在脏污的地上,他抓住胸口的那双靴子,“小人不敢……小人不敢……都是夫人和青玉夫人逼小人的……她们想要看君侯夫人的笑话……”
春天的栖霞山,细碎的白花藏在碧叶中,亭间清瘦的妇人放下了笔,未染铅粉的面庞上零星散着雀斑。
在连续五次撞到他在台阶上读书后,她终于浅浅地笑了,嘴唇右边有一只小小的梨涡,“不如叫我姐姐。”
在他过往十七年生命里,从未有人拿正眼瞧过他,只有她看不见他眼角绯红的胭脂。
他爬起来,额头触底,砰砰作响,“夫人……夫人是被小人……诓骗的……她以为小人能帮她与君侯……重修旧好……”
旧好?哪有旧好?
他这般逆来顺受之人,死到临头,竟也生出了一些愤怒。
人们都说您是不世之才,来日必当一统天下,可您却这样欺负一个弱女子——在姐姐心里,您早就死了。
酷热难耐,女子落在猎户设下的陷阱里,冲他喊道:“阿秀,你傻不傻?快去找人!”
他不傻,一旦他去喊人,别人发现她和他在一起,那些不堪的传言就会成为现实。
他是没有骨气的人,七尺男儿,也能声嘶力竭地哭喊:“她们万般逼迫……小人连夫人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过……夫人这么多年心里一直只有您……她讨厌小人……小人该死……”
他忽然有些希冀姐姐是讨厌她的——一个人的心被伤了两次,就难好了。
那个人如同鹰隼般的眼睛锁着他,而他看不到了,他呼出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这被人凌辱践踏的一生,终于走到了尽头。
他又想起满山的叶子黄时,弹完一曲《越人歌》,女子将手移开七弦琴。
她满脸落寞,“阿秀,不怕你笑话,我嫁过来八年了,他从来没有进过我的房间,我以前以为是我生的不好看,现在懂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长得再好看也没有用,我做什么都是不对。我还这么年轻,有时候却觉得,这一生已经过完了。”
他想:姐姐,你这么好,是他配不上你。
他想她此刻一定是站在亭子里等他,穿着她未嫁时的流仙裙,簪着她兄长送的樱花钗,他手脚并用地向前爬,他要带她去他的故乡,讨饭也要去,然后他来打渔种地,他来做饭扫洒,他怎么舍得让她织布——她的手是用来执笔弹琴的。
胸腔传来撕裂般的痛,可他顾不上,这里没有人陪她说话,没有人在乎她的死活,没有人予她尊重,她的丈夫根本和她没有“旧好”,他没有一日爱过她。
他知道她是等得绝望了,才会求他带她离开,他要是不出现,她就会傻傻地从天明等到日落,然后太阳就永远也升不起来了。
肩膀被人踩住,“噗哧”一声,匕首从后背刺入他的胸膛。
他想,待会儿见面时,他要光明正大地叫一声“涵涵”——她说这里没人知道她的小字。
他的手不甘地朝前方伸去,潮湿的泥土沾在他被牛乳养得细嫩的指尖。
来世他一定要做一个昂首挺胸、顶天立地的男儿,一个像阿秀一样能著文章的、和她意趣相投的丈夫。他要早点遇见她,他要保护她,再也不教她流一滴泪。
一次又一次,仿若擂鼓一般,匕首不断穿过他的肩背,血如雨般溅落在地上。
他从袖中悄悄地取出一枚拇指粗细的玉印,紧紧捏住,掌心就印上鲜红的“涵涵敬上”四字。
满世界响起了“沙沙”声,他分不清那是雨还是他的泪。他已经不觉得痛了,他知道他到不了栖霞山了——可从此以后,谁去保护他的涵涵?
世界变成了灰色,他闭不上眼,他的涵涵又只剩下自己了。
一道惊雷劈过,下午的天空霎时暗了下来,皇六子萧宏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手又变成了小小的模样。
小小的眉头微微锁着,“秦来,什么时辰了?阿娘可曾来传?”
半晌得不到回应,他将目光移向屏风后,这才见到拔步床下跪着两个身影,一动不动,宛若泥塑。
萧宏一把掀开被子下床,“怎么样?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