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虾仁刀沦为家养喵(90)
他的声音鲠在喉间,抬手挥退众人,花厅重归死寂,繁炽的一只丝履落在足边,被他拎了起来。
谢安在此间枯坐一夜,围簇着他的灯火渐渐被长夜取代,身侧寂静无声,俗世的喜怒哀乐与他再无干系。
翌日,一轮红日从东方喷薄而出,他在群臣的簇拥之下,登金鸾宝殿,冠十二旒,践祚称帝,改国号为宋,史称谢宋。
*
突利一行人出了上京,往西急奔大半月,一路餐风宿露,终于到了西北。
这日进了个客栈,可算是找到个落脚的地方了,突利心里美得很。
令他心里更美的是,这客栈老板娘的妹子是半个青阳人,乌黑靓丽的头发,蓝汪汪的眼睛,只十四五岁,胸脯却是鼓鼓囊囊的,还会扭着胳膊跳青阳的舞。
突利嗑着瓜子,眼一眨不眨地看她跳,他也不害臊,毕竟一堆人围着看呢,对面那个男的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这姑娘皮肤是真白啊,眼睛是真大呀,时不时一瞪他,简直不像是生气,反倒像是在对他抛媚眼儿。
眼看那个流哈喇子的男人手都快长到这姑娘腰带上去了,突利有点生气,走过去,手一抡,一巴掌扇了下去。
那男人被打了个正着,正要发作,突利瞪着两只棕眼左右张望,“哎呀!这个天儿就有蚊子啦!”
那男的被唬住了,追着突利的巴掌声,也去找蚊子,没留神一只手从脑后伸了过来,狠狠地揪住了他的耳朵。
众人让出了条道,嘿嘿地笑,原来是个穿花裙子的悍妇,像根竹竿儿,蓬头垢面的,还有麻子,怪不得她男人不看她,要来看别人!
这个男人是凝香昨日遇到的扒手,她揪着他的耳朵往客栈外头走,明媚的日光照进她琥珀色的眼眸里,她浑身轻松,笑容比日光明媚。
莫名觉得后脑勺有道灼热的视线,她松开了扒手的耳朵,足尖掉了个头,一眼就望见客栈二楼站着她最不想看到的那个人,那点梨涡一下子就没了。
凝香这一阵子老看见他。
她不和他讲话。
她喜欢跟月儿讲话,愿意听涵涵讲话,她既不乐意和他讲话,也不乐意听他讲话。
他是越来越不要脸了,竟然还要哭,一个大男人的,哭起来很好看吗?上回在棠山,他也在她面前哭来着——她那是懒得骂他,真以为她不知道他在做戏啊!
凝香有点生气,转身跑出门去了。
相比于悍妇,突利更喜欢看美人,仗着牛高马大,不着痕迹地用胳膊肘把左右搡到一边,自己跟美人贴得越来越近——美人的身上果然是香喷喷的,他有点儿心旌荡漾了。
“哎呦!”美人惊呼一声,弯腰开始掏绣囊,“我的镯子呢?”
众人纷纷弯腰,跟着帮忙从地上找。
有人流里流气地讲:“什么镯子呀?跟哥哥家去,甭管什么镯子,哥哥都给你买!”
美人把柳眉一竖,“我二姐给我的,金子打的!”
“哎呦!”美人脚一跺,“这是什么啊?”
她把绣囊一倒,两颗蓝汪汪的东西落在了白皙的手掌心,突利凑上去看热闹,那是两颗硕大的蓝宝石嘞!
围观者啧啧称奇。
可不就像美人这对儿眼睛!
美人尖叫起来,冲着柜台招手,“姐姐,二姐她回来啦!”
柜台后面把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的妇人跑了过来,突利这才发现,嗬!这西北的女人都高得很呢!
这客栈老板娘放在南地能顶得上男人高,黑黄的肤色,粗旷的五官,却有一种异样的泼辣风情,目光炯炯,一点红唇艳光四射!
老板娘把那两颗蓝珠子对着日光瞧了瞧,不以为然地扬唇,“是哪个客人在逗你玩儿呢!”
“才不是!是二姐!她说了要送我蓝宝石当嫁妆的!”
“跟你说多少回了——你二姐她早死了!”老板娘看着围观的一众男人,护鸡崽子似地把美人往身后一扯,“没爹的孩子,您诸位怜惜些!”
*
西北的山上不长树,到处除了草就是石头,天空湛蓝像是玉儿的眼睛,抬眼望去,漫山遍野飘满了云朵。
凝香把个雕了龙凤纹的小镯子在掌心抛了抛,收进了荷包里。
她打开买的酒,倒了两碗,一碗放在左边的坟包包跟前,一碗放在右边的坟包包跟前。
她知道自己有点儿不一样了,她越来越像涵涵了,十几岁时爱做梦的、很能苦中作乐的涵涵。
望着两个草长得老高的坟包包,她真有点儿跟她的两个爹把过去十年的经历吹上一把,告诉他们,她也曾仗剑天涯、刀劈贪官,最后多多少少也算是成就一段江湖传说了!
但想着她也快下去和他们相聚了,恐到时候经不住细问,姑且作罢,只在坟前饮了半坛残酒,轻轻地对风说:“我不杀人了,我也不流浪了。”
凝香早换了那条丑裙子,从水囊倒水洗了脸,梳了头,到山下骑上驴,进了村,依着记忆往那个地方找,怎么也找不着,索性闭上眼,任由驴子驮着她走,竟然就到了那座木头房子。
她叩响柴门,风帽将她的眉眼遮得严严实实,应门的是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秀致的鼻眼,雪白的皮肤。
她当年走的时候,他还被人抱在怀里呢!
少年的声音清脆,“找谁?”
凝香有点倦,“给我拿点吃的。”她没等他点头,径直进了门。
少年想,这个人好没礼貌,但看她的装束或许是过往的商客,旅途波折,饥饿难耐,他好脾气地进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