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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时杖尔看南雪(43)

作者: 生九 阅读记录

江休言:“我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情势所迫,你莫放在心上。”

岁岁:“自然。”

她抬手轻轻揩去脖间血滴,印了些血迹于指间,便拿出帕子擦手,那一垂眸间的认真模样,像在刻意拭去与自己无关的种种。

岁岁提步回宫舍,半道中风乍起,她微一驻步,说:”可殿下有一句话说对了,我一介庶人,不值你用心。”

言罢,那单薄身影渐匿于浓浓夜色里,江休言说出的“只你值得”随着风息回荡于长廊间,只是那身影不曾回头,这话语便似乎也渐渐沉于浓夜中。

高楼栏畔,月洒流光。

梁归舟举目望向远处苍穹,道:“今夜她可是看见你了?”

身后叹川连连跪下,道:“回殿下,那晏时念许是看见了奴才半面,只是夜色昏沉,她不定看得清楚,奴才亦是当即扔了黑袋便走,奴才办事不利,还请殿下责罚。”

梁归舟未当即发落,只是低喃道:“难道真是弄错了……”

今夜之局乃他一人所设,原是想借蝙蝠作乱之际扯下晏时念的面纱,不料她倒是个机警的,竟直接去了后山,他便索性将错就错把这顶黑锅扣在其头上。

只是梁归舟仍是有一点不解,倘这晏时念真是当年葬身于火海中的元暮,那在她看见叹川之际便应明了此局是自己所设,缘何后来又怪责到了江休言身上。

何况当年元暮于江休言有意,可她说的那番话,听上去似乎与江休言真是初识。

梁归舟想不明白,只觉得有一片落叶遮在眼前,障了目。

琼明宫里,纯妃对镜卸下发簪,她手中动作一慢,眼眸里闪过几分困惑。

她猜到今夜的局是梁归舟所布,想来他与自己有一样的怀疑,便顺势推波助澜。

纯妃知岁岁曾与江休言有过一段不浅的关系,若晏时念便是岁岁,今夜应不会说出那番薄情之话。

她心里拿不准,只静静望着镜中自己双眸,铜镜被烛火映得反光,在她双眸间落下一点寒芒。

**

天将明,春寒料峭,丛丛嫩芽间凝了层白霜,遥望如雪。

岁岁不愿在宫里多待,这宫墙高耸困人,把一重重天光拦截在外,宫里的人早不管明与暗,只晓得与这风吹雨打数百年的宫墙共腐烂。

原以为早见惯深宫里的晦暗,可昨夜再切身体验一回,只觉有负头上明月。

晏子疏一早便去福宁殿里向平华帝禀报辞别,却被平华帝留下再下几局棋。

岁岁收拾好行囊,坐于长几前静待晏子疏回来。

几上点着一盏红烛,火色摇曳在其眉眼间,双眸被映得雪亮。

门外忽有婢女行来,岁岁回首望去,那婢女对上岁岁双眸,有一刹的失神。

大抵是昨夜夜色太暗,她竟不曾发觉眼前女子眸底的灼灼烈焰,足可燎原。

这样的眸光,婢女隐约记得只在几年前见过一回。

岁岁吹灭几上红烛,旋即眸中灼光也渐渐暗下来,又恢复平淡,她轻问道:“有何事?”

婢女这才回过神来,道:“晏姑娘,纯妃娘娘邀你去琼明宫小叙片刻。”

岁岁蹙了蹙眉,将行囊放回到塌上,应道:“好。”

婢女走在前头引路,岁岁朝她望去时,眼底却隐有几分闪躲。

从宫舍至琼明宫,须穿过曰华道,一路行的也都是宽敞宫道,岁岁还记得这些路。

但行至一个岔口时,那婢女忽然停下,面红道:“姑娘,我一时有些内急,你先走吧,穿过这条道便是琼明宫了。”

婢女指着左方一条小径说道,说完便转身匆匆离去。

岁岁停驻在岔道,心底提起一分警惕。

那婢女给自己指的路并非通往琼明宫,倘若她没记错,从这条小径穿过去,是冷宫。

岁岁心下疑此是纯妃刻意试探,若自己从正确的那条道走,恐正中其下怀。

当下岁岁没犹豫,提步踏上小径。

径中两道林木丛生,阳光透不进来,一阵阴风拂过,恍惚间带着未知的森寒,溅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岁岁驻足在冷宫前,那是座太阳照不到的宫殿,无论白日还是黑夜,于此处来说都无甚区别,只有无尽的阴冷绵延四周。

将踏过宫门,冷风扑面而来,恍惚是如临深冬。

琼明宫里,方才那谎称内急的宫女已行到纯妃跟前,道:“娘娘,奴婢是看着她踏上那条路的,她也没怀疑,不像是认得路的样子。”

纯妃抚过指上鲜红蔻丹,似是对今日蔻丹染得极满意,她勾唇笑道:“她走哪条路都无济于事,冷宫里那位,可是个疯子。”

婢女暗暗心惊,冷宫里的住的是淑妃秦似愁,几年前得了失心疯,平华帝便将其关入冷宫中,后来但凡是进去服侍过秦似愁的,不是死了,便是疯了。

冷风卷着地上枯叶,分明是入了春,冷宫里的树枝间却凋敝得不见一丝生机。

正殿的门被风一吹,“嘎吱嘎吱”地作响,仿佛在凄厉低吼着。

岁岁走上前,推门入内,一阵佛香袭来。

殿正中摆着一尊佛像,却是以背面对着世人。

佛像之下,三根香烛插得歪歪扭扭,其中一根半曲折着,似是被人刻意拧折的。

四周黄缎缭绕,但有风入户,便随风摇曳着。

种种景色结合在一起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感,直叫人心头不适。

岁岁绕过香案,来到佛像的正面。

细看之下不由得一惊,那佛像的双目竟被人剜了去。

她心里只觉此地不详,当即抬步要走,却闻殿中幽幽传来一句“来都来了,还走什么”,那声音阴渗,仿佛来自于幽冥。